我问到:“他没说其它情况吗?”
“他还说,原来官府也不知道这个村的存在。也是听逃出来的那十来个人说的,后来官府也没人去实地考察证实。只是把这事当作风闻,记载在县志里面了。”
所谓风闻,其实就是传说,不入正史的。
“后来的事,就更让人胆寒了,也是大约一年后,我们的工作早就完了,我当时在甘肃做工程,手机接到部长的电话,他说,那个向导死了,是说晚上梦游时,跌入水塘淹死的。告诉我,要我今后自己多加小心。”
他的情绪又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我宽慰到:“部长没事,他火气高,你也没事。要不然,当时你要尾随那十来个出殡的白衣人,不是有人在给你摆手吗?那些人即使是鬼,也不想害你的。”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我自己的状态,我是不是有梦游的情况呢?”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廖牛儿事件,只有他一个人在深夜看到听到。好几十人住在那里,从概率上讲,总有几个睡不着的。如果说鬼叫的声音那么大,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况且,如果把他在坑底村的叙述,联想起来,也有可能与梦游有关。也就是说,他听到枪声起来出门时,还处在似梦似醒的梦游状态。如果是这样,那么,部长喊他名字时,他才被从梦中唤醒。
假如,他当时是在梦游,那他看到的都是梦境。但是,向导出门,是因为幻觉吗?部长当时在场,他出去肯定不是梦游,因为出屋前,他是清醒的。他后来的叙述即使就算是梦游中的场景,但有两点,特点值得怀疑。
第一,清醒的向导出门,怎么可以突然进入梦游状态呢?毕竟,按他所说,他是跟着鬼群看热闹,才进入大石屋的。这一段事实是如何产生的呢?是不是他昏倒在大屋中,在梦境中出现的现象,加上自己主观的联系,对记忆产生了错觉,或者自动脑补了以前虚假的细节?
这种情况在心理上是有的,也就是自造记忆。大脑会在心理有强烈需求的情况下,会自己创造某段事实,弥补记忆的缺口。比如,当女友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时,在心理受到突然重击这下,你会努力回忆过去你与她感情变坏的征兆,当这些征兆在回忆中不明显时,你会努力夸大某些事实,甚至头脑编造事实,并在后来,你真心认为这些事实是真的生过。
所谓自欺欺人,是心理上的小把戏,主要是为了骗自己。这并不能说这个人是不真诚的,这只是心理保护的一种应激反应机制,起了作用。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骗别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能够自圆其说。
过去也有这样公开报道的例子,说是有个东北人,号称自己被外星人抓去了,到了河南,哪个市哪个县哪个街道,说得清清楚楚。最后验证才知道,他只不这是一次梦游,看到一个球形闪电后,受到惊吓,产生的虚幻记忆。至于河南那个地方,只是过是几年前他去过,他自己虽然淡忘了,但记忆深处的痕迹,重新把它们联系了起来。
回忆能不能创造没有的东西,这我不知道。但回忆能够把记忆的片断重新组合,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即使他是自欺,也有个无法解释的巧合,这就是第二个更大的疑问了。他所见到的场景,为什么能够与梦游中的小苟,场景如此相似呢?假如小苟是在梦游中的话。
要知道,两个人做同样的梦,几乎是不可能的。灰白色的衣服,十来个人,出殡。这几个共同点,怎么会这么重合?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部长后来查的县志,那村子最后逃出来的,也只有十来个人。人数上的重合,拿什么来解释呢?
一个人在某一事件上的巧合,可以解释为偶然现象。三个人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多次出现巧合,这就很可能是事实了。
虽然,后来向导的死有可能是梦游造成的。小苟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有梦游的情况,但部长,肯定没有梦游。因为那枪声,那硝烟的味道,那理智的表现,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清醒的人。
我问到:“你看来,有人说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没有啊,庄哥,在项目部,我们大多是住集体宿舍,如果我这种事经常生,应该有同事告诉我的。况且,我结婚这多年了,老婆也没说我有这种情况啊。或许,也只有以前年轻的时候生过?”
“不要这样猜测”我说到:“你梦游或许有,但无法证实。即使向导的死,传说与梦游有关,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也只是个传说。你想想,如果都是梦游,但如此相似的场景,你作何解释呢?小苟,我们对事物的态度,在没有充分的论证之前,都保持存疑的态度,既不肯定,也不要轻易否定。”
“这事如何论证呢?当事人之一已经死了,我对自己的状态也没把握,况且,论据不充分且不可重复,论证的方法组成不了逻辑链,估计是个永远的悬案了。”
毕竟是名牌大学的理工毕业生,他对论证的把握,是正确的。从这点可以看出,他本质上是个理智的人,这点与李茅差不多,并不存在故意歪曲自己思想和记忆的习惯。
在我们社会上,有一种二重人格表现明显的人,他会把自己想象中的东西当成真实生过的一样。在拟据人格中,这种情况比较常见。
拟剧人格的人,总把世界当舞台,把自己当成某个戏剧中的人物,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在平凡的生活中,体味不平凡的情感冲突,让生活不那么无聊。这种情节,常见于艺术家。会为自己创造的艺术形象而感动流涕,为自己创作的小说人物而喜欢起伏。
不是艺术家的拟剧人格,流行一句话: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比如,他走在黑暗空旷的街道上,听着自己咔嚓的皮鞋声,会想象自己是一名劫富济贫的孤胆大侠,或者斩妖除魔的神秘天师。
还有的人,会联想到街道两边熟睡的人,都在偷听他的脚步,他正在走向人类前进的正确道路上,用脚步声给人们指引。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尚情感。
这些都是为创造自己良好心态而自我造作的把戏,与道德与否无关。有一种人,不仅骗自已,还会骗别人。他编造的故事,不仅自己相信了,还企图让别人也相信。
我编故事的能力,连我自己都骗,你如果不相信,我跟你急,你怕不怕?这就比较恶劣了。
以上我所说的拟剧人生的追求,并不是贬低这类人。这类人创造了大量的想象故事和艺术形象,感动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巴尔扎克和雨果,为自己创造的小说人物情感迸,他们不是神经,他们用心创造的人物,感动着我们。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如果没有这些情感和神圣,我们在很多时候,会丧失活下去的动力。
有的人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也不比这拟剧人格高多少。游戏人生,就是对别人对自己,不负责任。当然还有博弈人生,或者叫做赌博人生,快意恩仇,创造力和破坏性一样大。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小苟,并不是单纯受情感支配的人。他表现出的理智精神,不仅与他的学习或者专业教育有关,也与他所成长的环境以及成长经历有关。
在齐鲁大地,人性战胜神性的标志人物,就是孔子。他是文明史上著名人物中,最先将人与天地并列的,后来的孟子更进一步,将人的作用进一步提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在这块土地上,重视人而轻视鬼神,不仅在孔子的学术中,更在他们身体力行的实践中。
小苟出生于贫困的农民家庭,没有任何可以投机取巧的天命,也没有任何突遇死劫的大灾。所有对鬼神的乞求没有意义和实践行为,所以,靠自己,头脑和体力,生存并上进。这种人,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他们相信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他们并不相信鬼神的保佑或灾祸。
一句话,他没有相信鬼神的动机和习惯,他没必要在这些叙述中,添油加醋。
“庄哥,是不是真如你前面分析的那样,我的火眼高呢?”
“也许,这也是答案之一吧。当时,你是童男子,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这与火眼高的传说相符。况且,你所遇到的鬼神,都不加害于你。在坑底村,鬼神似乎还想帮你,也符合传统的火眼高的定义。”
“如果火眼高的说法是正确的话,那么,向导,就属于火眼低的了?”
他的逻辑思维习惯很好,在得出结论前,得先肯定一个大前提。火眼太低的人,也能够看见鬼神,但主要后果是鬼神迷住他,给他带来灾祸。
在小石屋烤火时,他看见窗户上的鬼神形象,那就是被迷住了。第二次被迷住,是看见棺材中美丽的女人。第三次被迷住,也许是导致他一年后死亡的那次梦游,或许他看到了另外的鬼神,勾引他向池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