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今日夜色已深,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前往见杨涧。”沈漾点点头,答应道。
楼船军水师的驻营,位于西山大营与云溪驿之间一座往南侧凹陷的湖荡子里,狭窄的湖荡口打下排木作为寨墙,留下七八丈宽的辕门供水师战船出入。
大小战船百余艘停泊在水营湖面上,临湖的岸上也有上千顶帐篷,供水师将卒轮替登岸休整。
韩谦与沈漾赶到水营驻地拜访杨涧,也顺带观看水师将卒的操练。
杨涧此时率楼船军出征,有五艘五牙楼舰。
五牙楼舰乃是当世最为庞大的战船,即便是方平底,吃水也有近丈深,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具有五层楼舱,而在第五层甲板之上,还建有望阁,用于瞭望敌情及指挥。
五牙楼舰乃是桨船,不设帆桅,有两层六十把大桨,驱船近敌作战,有女墙垛口,长达十三四丈、高出水面四五丈的船体,停在湖泊上有如庞然大物。
杨涧带着韩谦、沈漾登上一艘五牙楼舰眺望湖江,不动声色的问道:“沈大人、韩司马过来,不会是专为一观这五牙楼舰吧?”
“分兵往辰州,借沅江湍流,居上而击武陵,杨侯怎么看这事?”沈漾问道。
杨涧诧异的打了韩谦两眼,没想到一向不主张用险的沈漾,竟然在韩谦赶到岳东大营才一天就被游说得改变主意了?
“洞庭湖波涛汹涌,敌船四合而来,太过冒险。”不管沈漾是不是有被韩谦说动,杨涧身为宗室大将,还不需要屈势敷衍,直接说出他的反对意见。
他统领水师,没有他的同意,龙雀军要游入沅江,他也无话可说。
“楼船军水师,不比潭州水军稍弱,不在湖中缠战,径直从主航道入沅江,潭州水军要是敢来纠缠,也是他们败多胜少,杨侯爷何惧也?”韩谦问道。
“水师战舰,以桨船为主,骤然间难以远航……”杨涧有他所考虑的现实困难,便以他们脚下的五牙楼舰为例,六十把大桨,短时间内桨手将船速提升起来,比快速帆船都要快,但时间难以持久。
可能最高的船速也仅能维持半个时辰,桨手便会力竭,接下来只能以一个更低慢的速度缓缓前行。
从岳阳湖口南下,从沅口入沅江,逆流到云盘岭,五百里水路,平均下来船速实际上则要远比快速帆船为慢。
这时候潭州水军即便不断的派战船过来扰袭,整支强闯封锁线的船队,损失也将难以控制。
“叙州建造十二艘战帆船,只要有需要,随时能强闯潭州水军的封锁,赶来岳东大营会合,到时候还请杨侯集中战帆船运送兵马进入沅江。”韩谦说道。
韩谦自然有考虑楼船军主力战舰不利快速远航的问题,他的方案就是楼船军将利于远航的战帆船集中起来,叙州水营再有十二艘战帆船赶过来会合,联合运送一万精锐进入沅江。
战帆船长程以桅帆借风力而行,短程冲刺时,则依靠桨手操作大桨驱使船舶以更快的速度前行,与敌船接战。
所以,韩谦对五牙楼舰这种看上去壮观,实际在水战中使用受限制太多、却靡费极巨的战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杨涧沉吟着不吭声。
韩谦盯着杨涧,看他唇上长着两撇短髭,显然精明干练,本身也确实是大楚最为杰出的水师将领。
杨密在金陵称帝,杨氏即为宗室,宗室子弟里有杨恩、杨致堂等将臣,但目前最受杨密信任的几人里,统领楼船军的杨涧一定能算其中之一。
杨涧今年才四十五岁,正年富力强之时,平素就以天佑帝杨密马是瞻,与太子、安宁宫以及信王,都不甚交际,在很多人看来,无论谁是将来的新帝,杨涧都少不了一个股肱之臣的地位。
见杨涧沉默着不吭声,韩谦问道:“有一句话,不知韩谦当不当问?”
“韩司马请直言。”杨涧说道。
“殿下平灭叛军,杨侯爷觉得陛下有几分可能会用殿下取代太子?”韩谦直接问及这个最为敏感的问题,当然,他也没有指望杨涧会正面回答,他自问自答道,“杨侯爷乃是陛下视为宗室中流砥柱式的人物,倘若在讨潭州叛逆时,杨侯爷都不积极建立功勋,或许会叫陛下以为杨侯爷心里另有打算啊!”
“你这是诛心之言!”杨涧霍然睁大眼睛,带着怒气的盯住韩谦,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受韩谦这样的威胁。
“或许是韩谦这话诛心了,但韩谦曾对冯文澜也说过这样的话,冯文澜当时的反应,可是跟杨侯爷没有什么区别啊!”韩谦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完全无惧杨涧表现出来的怒气。
韩谦在三皇子面前说得保守、含蓄,但他不论是哄是骗是威胁是利诱,都得让杨涧同意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