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大明的!
那城墙虽然不是青砖,但红砖墙可不也是大明的红色嘛!
这是大明的城池啊!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所谓的大明的城池,不过只是刚刚夺占的缅人的地盘,但这并不重要,这里的兵卒是明军,这里的官员是明吏,这里升起的旗帜,同样也是大明的旗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大明的旗帜插到哪里,那里就是大明的国土!
没错,这里就是大明的地方!
是他朱由榔的地方!
此时朱由榔的内心深处,所升涌出来的是一种他从未曾体验过的情感,这种情感也许曾在他的祖先的心底涌现过,也许高皇帝、永乐皇帝的心底都曾一次次的涌现过这样的情感,但是在朱由榔的心底,却从未曾涌现过这样的情感。
甚至作为皇帝,他从未曾体验过身为皇帝的尊贵,反倒是在不断的颠沛流离东奔西跑。表明上是为了“重振大明”为了“大明中兴”,可在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清楚,东奔西跑所为的不过只是“一线生机”。
甚至每每听闻清军到来的时候,即便是相隔千里百里,他也会主动的选择逃跑,而不是留在那里,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会选择为了活下去而东奔西跑。就像他逃到缅甸一样,在缅甸受尽了屈辱,也要为一线生机而忍辱负重。
是的,他是在忍辱负重!
为了大明的将来,为了大明的中兴。
朕一直在忍辱负重!
可……可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在这一瞬间,朱由榔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他想到自己身为大明的皇帝,本身应该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至高无上,即便是再不济,那也应该在皇宫里头做一个安乐皇帝,顶多也就是被大臣们骂上两句,说上几句,至少没有性命危险。不用颠沛流离、不用东奔西逃,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着性命。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些可恶的满清鞑子,那些满清鞑子不但是把他从那大明给赶了出来,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着性命。更让人恼火的是,那些满清鞑子见人就杀,不知杀死了多少汉家百姓,以致国破如此,使得他离开了大明的城池,离开了曾熟悉的宫殿,这些年仓皇至极,一路颠沛流离。
作为大明的皇帝,对自己不能做个安乐皇帝,对百姓尚不能保全百姓。若是身死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高皇帝?去见朱家的列祖列宗!
都是那天杀的满清鞑子!
不杀尽满清鞑子,朕、朕……誓不为人!况、况且又岂能安生!
离码头越来越近,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想着自己这一路的艰辛,朱由榔一时间甚至控制不住他的眼泪。那热泪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那心中瞬间涌起了无数的委屈。
原本好不容易立下的雄心壮志,在这个时候,都化成了对家国的追忆,以至于那情感这会再也控制不住了,即便是身为人君的朱由榔,这会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了。而跟在父皇身边的太子这会更是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么一哭,让朱由榔也控制不住自己,顿时便是泪如雨下。
一时间,两父子居然抱头痛器起来,而屈大均等人在一旁站着,瞧着皇上、太子两人抱头痛哭的模样,更是一阵心伤的随其一同抹泪。
“高皇帝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明于此山河板荡之时,能得朱经略这等忠仁力挽狂澜于不失……”
脸上挂着泪的朱由榔话声哽咽,不过他知道,现在已经逃出生天的他,必须要对功臣加以封赏,而第一功臣是谁?
毫无疑问,正是派兵迎他回国的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对于其它人要加以封赏,对朱明忠更要加以封赏,甚至早在离开阿瓦之前,就已经在沐天波的建议下作出了决定如何封赏朱明忠。
对于那样的忠臣,自然要从优、从厚封赏,反对这种封赏对于朱由榔来说,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罢了,正像沐天波所说的那样,朱明忠所需要的封赏,也仅仅只是皇上的金口玉言的封赏,仅此而已!
当然,除了朱明忠本人之外,朱由榔对于屈大均、王安民等人同样也是一番嘉奖,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屈大均选择接受嘉奖时,王安民等忠义军的军中将领却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推让。而他们推让的理由非常简单——“我等身为军人,本应报效大明,保护天下百姓,今日清虏窃居大明江山,实为我等军人之耻,不将清虏逐出中原,实不敢受封”。这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将实让朱由榔感叹着忠义军的“忠义”,感叹着其忠义。当然对于出身宗室的他来说,同样也意识到了忠义军的不同,其下属婉拒皇帝的加封,未尝不意味着他们只认经略而不认皇家,这对于大明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尽管表面上对王安民等人于大明的忠义大加赞赏,但是内心深处,朱由榔却又对未来产生了一些担心。
若是那朱明忠之所以来迎驾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挟天子以令不臣”到时候又该如何?
当朱由榔的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立即想到要与大臣们商量,但是看着身边的两个内官和锦衣卫,这个时候,他才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了,在他的身边,此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沐卿家……该该不是失算了吧……”
朱由榔的心里这么寻思着,想到当初与沐天波一同商量的对策,想到对朱明忠的加封,他的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毕竟,现在王安民等人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担心。
“你们,你们怎么就能够拒绝朕的加封呢?”
别说是朱由榔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作为“迎驾使”的屈大均同样也无法理解,他甚至不能够理解王安民为何不愿参见皇帝,这让屈大均地宴会结束之后,立即在第一时间前往舰上求见。
“王提督,今日是今上重返我大明的好日,提督身为舰队之帅,为何避而不见?”
面对着坐于舰长舱室中的王安民,屈大均看着坐在书桌后的他,这一路上,与其倒也算是极为熟悉,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提督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理数的人。
不仅他拒绝了皇帝的加封,所有忠义军的军官都婉拒了皇帝的加封,这不能不让屈大均有所警惕。
将手中的书本放于桌上,王安民直视着屈大均,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屈特使应该知道,王某是忠义军之将!”
一句忠义军之将,让屈大均的心头猛然一颤,他甚至惊愕的看着对方。
他,他在说什么?
“王某为大明江淮经略使主公为朱明忠,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传入耳中的话,只让屈大均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他惊愕的看着这位王安民,一时间似乎认不出他来。
“你,你可知、可知道这句话正是陷经略于不忠不义之中!”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屈大均看着王安民,肃声说道。
“你,你可知,纵,纵是郑延平麾下部将,亦未曾有人敢如此言语!”
或许郑成功麾下有人这么想人,但是却无人敢把内心的想法给说出来,毕竟郑成功是大明的忠臣,他们绝不敢说出这番话来,从而惹恼了郑成功。
可是现在,王安民却清楚的告诉屈大均——他以朱明忠为主公,所以自然不可能接受皇帝的封赏!
非得主公之许,不敢受封于他人!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眼中只有主公,而无皇帝!
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谁,过去谁曾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见王安民正欲开口辩解,屈大均立即厉声喝道。
“王提督,休得再作言语,万不可陷经略于不义之中,你可明白!待到回江北之的后,屈某再向主公参尔一本!”
屈大均的一句再向主公参尔一本,让王安民的脸色略微一变,他诧异的看着这位曾因皇帝的到来,而激动不已的“迎驾特使”,他,他在说什么?
主公?
难道说……
“哎!”
重叹一口气,屈大均随后又摇头叹道。
“尔等当真是行伍之人,只念着家国未复,却不知皇命,实在是,实在是……罢了罢了……”
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屈大均最后又像是极为失望似的,看着王安民说道。
“罢了,罢了,屈某就代你写个请罪的折子,自辩一下吧!”
现在轮到王安民不懂了,他不接的,看着这位特使,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些疑惑。还有一些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屈大均的话引起他人的不解时,远在阿瓦的沐天波,却正在与几位劫后余生的朝中官员正在那里商讨着将来。
“现在阿瓦已平,接下来诸位自然是两宫一同乘船南下,到时候,自然有晋王、巩王沿途护送。”
沐天波看着杨生芳、杨在、邬昌琦等人,朝中官员也只余下他们几人,至于其它人,皆已经死身于乱兵之中,至少皇上身边将来还有个商量事的人在。
“国公的意思是,晋藩、巩藩也会随我等南下?那,那这云南之事,又该如何?”
杨生芳有些急切的问道,侥幸躲过乱兵的他并没有想到,晋藩、巩藩也会领兵南下,按他的想法,现在晋藩、巩藩理借缅甸之地休养生息,然后击败吴三桂,夺回云南才是。
“现在莽白还领有十万大军,阻于南方,若是要两宫安全抵达安南,晋藩、巩藩就必须沿途护送,再者本公听说,似乎对于两藩,朱经略好像另有打算。”
这是他从张峰扬那里得知的,尽管并不清楚朱明忠到底对晋藩、巩藩有何打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两宫南下,非得有两藩沿途护卫不可。
“朱明忠……”
念叨着这个名字,杨生芳的心思微微一动,对于这个新晋崛起的明军将领,过去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只是知道这人是郑成功部将,曾于江北全歼达素所领的十万八旗精兵,让那满虏可谓是家家戴孝,可谓是一员悍将。
“哎呀,若是没有朱经略,我等恐怕必遭缅人毒手啊!”
邬昌琦的话立即得到众人的一致响应,尽管他们的心里对朱明忠只救皇上、太子,将他们抛于此地的举动颇为不满,但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不介意对其夸奖一番,毕竟他们的性命,刚刚被其救下。
“正是,正是待到返回南都之后,到时候,皇上可要对朱经略好好封赏才是啊!”
“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像朱经略这样的大明忠臣,皇上自然会加以封赏何需我等多言。”
听着诸臣的话,沐天波沉声说道,看着面色各异的诸臣,尽管他们的语气中带着感激,但是基于对他们的了解,他深知,一但这些人回到皇上身边,他们就会立即弹劾朱明忠,就像他们曾弹劾李定国一般。
至于弹劾什么?
弃太后于不顾,置皇上与不孝!
看着杨在等人,想到去年受莽达邀请过江参加十五日的缅历年节。他携带皇上原赏赐的送的礼品过江后,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缅人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时所遭受的屈辱,而当时他之所以忍受这一切,正是为了皇上,为上朝廷诸公,但是却仍然被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上疏劾奏他失体辱国,虽说最后皇上留中不。
但是当初对他沐天波尚是如此,对朱明忠又岂会留情?
想到这,沐天波的心底一叹,暗自寻思道,不知待到他日被弹劾时,朱明忠是否会后悔今日?
就在沐天波于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喊声。
“莽白投降了,莽白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