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庄辛沉声说道:“那倘若在下有办法说服魏王出兵救援我大楚呢?”
“唔?”
子兰微微一愣。
就连楚王熊横亦不觉有些惊讶,好奇问道:“卿有办法说服魏王?”
其实庄辛心中并无万全把握,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口咬定,毕竟他不能坐视他楚国臣服于秦国,否则,屈原所谋划的魏韩楚三国合纵就将成为泡影。
想到这里,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在下以名爵担保!请大王速速派人追回析邑,收回那份国书,在下愿亲赴魏国,说服魏王派兵救援,若事不成,在下愿贬为庶民!”
“这……”
遇事不决的楚王熊横,不由得转头看向子兰。
子兰想了想,说道:“王兄,臣弟以为此事没有必要……正所谓远水难救近火,等到庄大夫亲赴魏国,说服魏王派兵支援我大楚,恐司马错麾下的秦军已攻破巫郡、黔中,进犯夷陵……夷陵乃先王的陵邑所在,若秦军攻入此地,大肆为祸,我等子孙有何颜面哉?且如今,秦国势强而魏韩两国势弱,与其跟魏韩两国联合而被秦国个个击破,不如结欢心于秦国……秦国一直以来对中原之地的富饶垂涎三尺,只要我大楚顺从秦国,秦国又岂会弃富饶中原而攻我大楚南蛮之地?”
听了这话,庄辛气地胡须乱颤,咬牙说道:“令尹当真欲使我大楚的儿郎为秦国的野心而牺牲么?”
子兰当即反驳道:“难道抗击秦军就不会出现死伤么?死在秦人手中也是死,死在魏韩两国军队手中也死,有何分别?”
“当然有!”
庄辛正色反驳道:“与魏韩两国合纵,联合抗击秦国,此乃弱弱联合,纵使助魏韩两国击败秦国,魏韩两国亦无力吞并我大楚;但秦国不同,若今日助秦国重创魏韩两国,使魏韩两国被秦国所吞并,则秦国实力愈强盛,他日我大楚根本无力阻挡!……更何况,与魏韩两国合纵抗秦,大王仍是一国之君,而与秦国联合,大王则是藩臣,岂能说没有分别?!……我大楚的国君,竟沦落到成为他国的藩臣么?”
听了庄辛义正言辞的话,楚王熊横犹豫不决。
半响后,他对庄辛说道:“不如这样,我大楚暂时先臣服于秦国,而期间庄卿则前赴魏国说服魏王,倘若魏王肯兵援救,介时我楚国再联合魏韩两国抗击秦国……”
听到这么一番幼稚的话,庄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摇摇头,庄辛苦笑着说道:“大王,可还记得‘六百里商於地之祸’么?与诸国的邦交,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若我大楚今日臣服秦国,明日又联合魏韩,国家的信誉何在?大王您的信誉又何在?”
说着,他拱了拱手,正色恳求道:“大王,事不宜迟,请速速派人追回析君,否则秦国得了大王的国书,将之公布天下,魏韩两国又岂会再兵援救?”
话音未落,子兰在旁劝阻道:“王兄不可!魏韩两国弱于秦国,未必敢冒着得罪秦国的危险救援我大楚,若介时魏韩两国不救,则我大楚岂非会被秦国所覆亡?”
“令尹此言大谬!魏王并非昏君,他岂会坐视秦国吞并我大楚?正所谓唇亡齿寒,若我大楚覆亡,下一个亡国的必定是魏韩两国……因此大王不必犹豫,魏国一定会派援兵!”
“大王……”
“大王……”
“够了!”
面对庄辛与子兰的争吵,楚王熊横不胜其烦,在喝止了二人后,皱着眉头说道:“容寡人……再想想。”
一听这话,庄辛着急地说道:“析君的马车一日百里,大王此刻稍有犹豫,便追之不及……”
这一番劝谏,听得楚王熊横心中烦恼,一怒之下竟拂袖而去,把庄辛与子兰二人晾在殿内。
见此,庄辛长长叹了口气,在深深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令尹子兰后,一言不地离开了王宫。
考虑到前往秦国送国书的析君景皓是昨日启程的,本来时间就非常仓促,未必能及时将那份国书追回,而如今楚王熊横这一犹豫,那自然是更加没有指望了。
想到此事,庄辛心中烦闷,回到家中后一言不地饮了几碗酒,随后写了一封书信,准备派人将这封信送到叶邑,交给屈原,好让屈原得悉,顺便让方城有所防备。
倒不是说庄辛将屈原、蒙仲等人看得比楚国更重,不惜为此透露机密,而是他心中很清楚,他楚国真正的威胁来自秦国,既不是魏国,也不是韩国,更不是方城。
而如今,他已无力阻止楚国向秦国屈服,那就只能借魏韩两国的力量来阻止秦国,因此,蒙仲所在的方城就变得尤为重要——待等日后,假如秦楚两国果真组织联军讨伐魏韩两国,只要宛城的韩骁与方城的蒙仲能阻挡住秦楚两国联军,那么魏韩两国就不至于会受到太严重的损失,仍能有抵抗秦国的力量,否则,那就是魏韩楚三国被秦国个个击破的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写好了这封书信,但庄辛并未立刻派信赖的家仆送往叶邑,他还在等,等楚王熊横回心转意。
为此,他还派了两名家仆在王宫外守着,看看楚王熊横是否有派人追回析君景皓。
然而一直等到当日临近黄昏时,庄辛仍然没有受到任何消息。
长叹一声,他召来那两名前几日跟着他一同前往叶邑的家仆,嘱咐他们赶在关闭城门前出城,连夜将这封信送到叶邑,交到屈原手中。
那两名接到主人的嘱托,驾驭马车离开楚郢,马不停蹄前往方城,在日夜兼程赶了足足十日的路程后,终于再度抵达了方城,将书信交给了屈原。
收到庄辛的书信,看到信中的内容,屈原亦是又急又恨,立刻前往方城,将此事告知蒙仲。
相比较屈原收到这封信时的恼恨与着急,蒙仲倒显得很镇定,镇定地让公仲侈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于是公仲侈问蒙仲道:“方城令对此早有预料?”
“不曾。”蒙仲摇了摇头。
的确,此前他也不知秦国除了派白起攻打楚国以外,还派了司马错从另一个方向进攻楚国,因此,当看到楚将昭雎堪堪将白起挡在汉水时,他心中亦暗自松了口气,岂料到事情还会出现变故?
而公仲侈在听到蒙仲的回答后则更加不解:“既然早前并无预料,得知此等噩耗,方城令为何却如此冷静?”
蒙仲耸了耸肩说道:“事情既然已经生,急或不急,于事态又有什么改变呢?”
公仲侈愣了愣,旋即轻笑着称赞道:“不愧是庄夫子的高足,单单这份气度,便是常人所不能及。”
听了这话,蒙仲无奈地说道:“公仲先生缪赞了,在下只是强颜欢笑而已。”
平心而论,难道蒙仲当真就不着急么?
怎么可能!
一旦秦楚两国组成联军,宛地、方城必然是当其冲遭到秦楚联军攻击的目标,而秦军单单白起麾下就有六七万军队,再加上秦将司马错以及楚国的军队,搞不好秦楚联军的总兵力会达到二十万。
而宛方之地才多少军队?
宛城的韩骁那边仅一军兵力,而他方城这边,纵使算上郑奭与蔡午的军队,也堪堪不到三万,这总共不到四万的魏韩联军,拿什么去抵挡人数或会达到二十万的秦楚联军?
好在庄辛的这个消息送来的早,在楚国被秦国所迫组建联军一同讨伐魏韩两国前,蒙仲还有时间为这场或将爆的战争提前做一些准备。
比如说,写封信给大梁,告诉原本想坐视秦国与楚国鹬蚌相争的魏王遫与魏相田文,告知他们鸡已飞、蛋已碎,叫他们速派援兵。
再比如派人告知韩国的暴鸢,顺便想办法从韩国弄一批弩具。
毕竟韩国的弩具,那可是防守的利器。
『看来终究是无法避免与他一战……』
在派人送出送往大梁的求援书信后,蒙仲来到方城的城墙,远远眺望西南方向。
在那个方向,在汉水北侧的鄀邑一带,有秦将白起的军营。
半个月后,被昭雎阻挡在汉水的秦将白起,亦收到了穰侯魏冉从咸阳送来的书信。
在粗略看罢信中内容后,他的神色亦变得有些微妙。
信中内容很简单,即穰侯魏冉希望白起协助司马错,一同组织秦楚联军攻取宛城、方城……
是的,协助司马错。
“嘁!”
看到这里,白起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悦。
竟要他白起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当副将?
『哼!都怪蒙仲那个混账,使我在伊阙未能尽全功,否则,司马错给我当副将还差不多!』
白起心中暗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