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惊,魏冉当日就启程返回咸阳,准备就这个问题与他秦国的君臣做具体的商议。
鉴于整座阴晋都在河东魏军的掌控下,魏冉离去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蒙仲、公孙竖、翟章几人,这不,就当蒙仲与公孙竖二人陪着翟章喝酒,权当为这位老大人接风时,便有士卒进来禀报了魏冉离城的消息:“报!秦国的使者穰侯魏冉,已于申时三刻离开阴晋,不知去向。”
“……”
正在喝酒的翟章、公孙竖、蒙仲相互对视了一眼。
申时三刻,那不就是被翟章‘惊退’之后不久的事么?
瞥了一眼表情再次变得郁闷的翟章,公孙竖朝着蒙仲摇摇头作为暗示。
蒙仲点点头,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有些话说一遍就得了,反复提及,确实惹人嫌。
不说身在阴晋的翟章、公孙竖、蒙仲三人,且说魏冉离开阴晋后直奔咸阳。
正月里的天气,气温相比较去年十二月时,寒冷已相对缓解了几分,但天空还是在持续地降下大雪,而路面上,亦是堆积了足以叫人没入膝盖的积雪。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翟章将‘由蒙仲出任河东守’的好消息带到了阴晋,而如今,魏冉又再次将这个‘好消息’送到了咸阳。
果不其然,当魏冉将这件事亲口告诉秦王稷后,年轻的秦王顿时大怒,他第一反应就是怒骂:“原来魏国根本没打算与我大秦和谈!……还有那个蒙仲,难道他一直在戏耍我大秦么”
当时在旁的几位秦国的重臣,亦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是的,这就是秦国君主对‘蒙仲出任河东守’的解读。
看了看盛怒的君主,魏冉想了想说道:“据臣当时所见,当翟章自以为得意地道出那件事后,那蒙仲的面色也很古怪,或有七分惊讶、三分苦恼,臣认为,蒙仲应该是不知情的,这应该是魏国国内的考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蒙仲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他想得到西河,但他也清楚,假如他出任河东守,那我大秦便再也不会同意他提出的条件,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蒙仲并非好战之徒,经过老臣与他几次接触,他更倾向于利用对我大秦的施压来得到西河,而不是通过征战,因为他知道,倘若他想要强行打下西河,这会让他魏国付出极大的代价……但翟章那老匹夫的出现,或者说是魏王,打破了我大秦与蒙仲的‘默契’。”
听完魏冉的分析,秦王稷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问魏冉道:“舅舅,依眼下的局势,我大秦还有与魏韩两国和谈的必要么?”
魏冉想了想说道:“倘若蒙仲果真取代公孙竖而成为河东守,那就没有必要再跟魏国和谈了,臣与白起多次聊过蒙仲,蒙仲这个人,务实而本分,臣不难猜测,一旦蒙仲成为河东守,前几年他或许会与大秦互不侵犯,因为他需要时间展河东,或者安排针对我大秦的军队部署,但三五年之后,我大秦恐怕就要时时刻刻面对蒙仲的进攻……这就是臣所说的‘务实’;至于‘本分’,蒙仲乃庄周、惠施、孟轲三人的弟子,他并不是一个有贪欲的人,况且为了其三位老师的名誉考虑,蒙仲也不会做出背弃魏国的事来,因此想要策反此人,几乎毫无可能……”
年轻的秦王稷眼眸中闪过几丝厉色:“那就只能开战了?”
“只能开战!”魏冉神色凝重地点头说道:“倘若魏国执意要把蒙仲放在河东,那就什么都不必再谈了!”
“唔。”
秦王稷微微点了点头,咬牙说道:“既然如此,迁都岐地的事立刻执行,待开春后冰雪消融,我大秦与魏韩两军一决生死!”
相比较秦王稷的果决,魏冉反而有些迟疑,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两个时辰后,魏冉出现在他姐姐宣太后的甘泉宫,向宣太后禀告了当前的情况。
不同于年轻气盛的秦王稷,稳重的宣太后在静静听完魏冉的讲述后,并未急着表态,而是问魏冉道:“倘若我大秦与魏韩两国动倾国之战,我大秦能有几分胜算?”
魏冉想了想,如实地说道:“倘若能说动楚国帮衬,应该有五分胜算击退魏韩两军,收复失地。”
宣太后闻言后大感惊诧:“有楚国帮衬我大秦,竟也只有五分胜算?”
魏冉解释道:“蒙仲、公孙竖、暴鸢三人的军队,合计有接近十万左右,再考虑到他们三人背靠河东郡,纵使我大秦倾尽举国之力,充其量也只能逼对手放弃郑县、退守阴晋。但蒙仲绝对不会放弃阴晋,假如我猜测不错的话,他会加紧进攻河西,分担我大秦对阴晋造成的压力,而我大秦到时候为了逼蒙仲退兵,也会派兵攻入河东郡,不难猜测,到时候西至咸阳,东至河东郡,这片广达数百里的土地,皆会成为秦魏两军激战的战场……”
“这不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么?”宣太后惊讶地问道。
听到这话,魏冉苦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诚然,就是因为预测到一旦开战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因此魏冉才会多次拜访公孙竖与蒙仲,而公孙竖与蒙仲虽说每回都拒绝魏冉提出的条件,但还是每次都和气地接待魏冉,说白了,双方都不想打,因此和谈虽说进展不大,但本质上还是在向前推进,直到翟章的出现打破了双方的‘默契’。
在听到魏冉的话后,宣太后沉思了片刻,旋即开口说道:“如你所言,既然那蒙仲其实也不想开战,那就索性先晾着他……”
“太后的意思是?”
“开春之后,将征募的军队以及可调用的军队,通通调到临晋一带……我大秦已经满足了赵、齐、燕三军提出的条件,纵使魏韩两军有意绑架赵、齐、燕三军,三军也未必会就范,在这个前提下,我大秦与魏韩两军乃至河东郡开战,损失未必会比对方多……”
魏冉点点头,他当然明白宣太后的意思,无非就是反过来对魏韩两国施压罢了。
问题是,这样会不会刺激到蒙仲呢?
似乎是看出了魏冉的顾虑,宣太后正色说道:“是故,需要你留在阴晋,继续与那位郾城君交涉……”
一边与魏韩两军开战,一边与魏韩两军交涉?
在彼此的攻伐中寻求相互妥协、相互退让的契机?
魏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也觉得,像这样‘不亢不卑’的方式,或许是对抗魏韩两国、且寻求与魏韩两国和谈的唯一出路了。
当日,魏冉再次前往咸阳宫,与秦王稷商议了宣太后的考量。
次日,魏冉离开咸阳,再次前赴阴晋。
魏冉的返回,让蒙仲、公孙竖、翟章几人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十几日之后,河东郡的蒲板城忽然送来紧急消息,说秦国陆陆续续将数万军队调到临晋,以至于从蒲板城隔河观瞧临晋方向,对面在短短几日内就建起了数座军军营,且有不计其数的秦卒来回走动。
得知这个消息后,蒙仲先与公孙竖、翟章二人合计了一番,随后又请来暴鸢做了一番商议。
不久之后,分布在郑县、阴晋等地的魏韩两军,忽然开始打造攻城器械,而河东郡那边,公孙竖亦紧急下令调军至蒲板、风陵渡等边境城池,同时加紧粮草的运输。
一时间,战争的气氛笼罩了这片土地,仿佛只要一个讯号,秦国与魏韩两国便将爆一场旷世之战。
而似这等倾国之战,一旦爆就势必要倒下一个国家,只是不知倒下的是秦国一方,还是魏国一方。
总不可能倒下的会是第三方国家吧?
哪会有这种离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