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当然不会真的去问杜晓骏自己的小名是不是叫“筱筱”,她早就答应了静娘,不管何时何地,生了何事,都会无条件相信他,所以不管有没有那回事儿,她都相信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筱筱”。
她最终还是乖乖喝下了他端去的那碗绿豆百合粥,回屋以后听静娘说杜晓骏已经睡醒,去沐浴了。
杜晓瑜“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晚饭的时候,傅凉枭又出去了。
杜晓瑜虽然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背地里心疼。
杜晓骏自从进了宅子到现在都没跟傅凉枭碰过面,他只是有些好奇,问杜晓瑜,“西厢房那边好像除了我还有人住,小妹,那人是谁?”
杜晓瑜愣了一下,回道:“就是上回护送我去京城的阿福。”
“阿福?”
杜晓瑜一说,杜晓骏就有印象了,“我记得他,好像是不会说话来着,我听翠镯说,这里的下人都是住在后面的下人房里的,他为何跟别人不同,住在西厢房?”
杜晓瑜一听,便知道杜程松什么都没跟这个儿子说了,她斟酌道:“因为阿福要随时保护内院的安全,所以我特地让他住在西厢房的。”
“那这次我们回京,他也会跟着去吗?”杜晓骏又问。
杜晓瑜摇头,“他不去。”
“哦。”杜晓骏有些遗憾,“我瞧他似乎有些身手,而且身手还不弱,原想着若是他也跟去京城,等哪日得了空,再向他讨教讨教,却不料,他不跟着去,倒是可惜了。”
杜晓瑜眼神闪了闪,站起身来,“四哥下晌的时候把扇子落在堂屋了,我去取来还给你。”
杜晓骏这才似乎刚想起来,一拍脑袋,神色懊恼,“你瞧我,险些把亦臣兄送给我的扇子弄丢了,他若是知道,一准怪我不好好珍惜。”
杜晓瑜动作快,没多久就去自己房里把扇子取了来递给他。
杜晓骏伸手接过,满脸感激,“多谢小妹了。”
杜晓瑜问他,“这扇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是我一位好友送的,他因为家变无心科举,醉心诗画,风格奇峭,他的墨宝,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杜晓骏说完,与有荣焉地“啪”一声打开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瞧见没,光是这把扇子,到我手上不久后就有好几个人花大价钱来买,来买扇子的这些人里面,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也有皇亲国戚,他的一幅画,可以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你那位好友叫江亦臣?”杜晓瑜挑眉问。
“嗯。”杜晓骏点头,“是宣议郎江其佑家的三公子,江伯父虽然被贬了好几次官,如今只是个正七品的文散官,却养了个了不得的好儿子,这位江亦臣,现如今可是咱们京城的四大才子之呢!”
杜晓瑜想着江亦臣的经历听起来倒是跟唐伯虎有些相似。
“等等!”杜晓瑜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瞪大了眼,“你刚刚说,江亦臣的父亲是江其佑?”
“是啊,怎么了?小妹认识他?”杜晓骏眯了眯眼。
“怎么会是他?”杜晓瑜心道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四哥竟然跟江其佑的亲生儿子是好友?
更重要的是,她记得静娘说过,当年江其佑因为敬献美人有功,被明王在会试上动了手脚成功进入殿试。
按理说,有了明王从旁辅助,江其佑不可能混得这么差,可他这些年竟然一直被贬官?
不用想,肯定是王爷在暗中压着,才会让江其佑怎么都翻不起身来。
也就是说,王爷早已把江其佑视作仇敌,那么,江其佑的儿子……
杜晓瑜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问杜晓骏,“四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江亦臣的?”
杜晓骏如实回答:“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江伯母跟咱娘是手帕交,两家来往便越的亲密。
我记得在我之下,小妹的头上,原本还有个妹妹的,只不过她福薄,没能等生下来就小产了,娘伤心坏了,江伯母来探望娘的时候安慰她说等第三胎再生个女儿,就许给她家亦臣做媳妇儿,后来娘真给我生了个妹妹,只是你两岁多就走丢了,全家人想尽办法地找都没找到,江伯母的那句话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说起这个,杜晓骏自己来了兴致,“其实小妹小的时候见过亦臣几回,不过那时候你才两岁,什么都不记得,那小子,现如今可出息了,品行也端正,连爹这种不轻易夸人的都经常挂在嘴边,可见亦臣的确是个好的,要是你们俩真能结一段缘,我倒也乐见其成,就是委屈他了,明明比我年长,还得管我叫声四哥。”
听完杜晓骏的话,杜晓瑜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跟你说我要嫁给他了?”
“那你要嫁给谁?”杜晓骏反问。
“反正我不认识什么江亦臣,不嫁!”杜晓瑜态度坚决。
杜晓骏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笑了笑,“小妹该不会是有意中人了吧?”
杜晓瑜脸上一臊,“你管我!”
“我可不敢管你。”杜晓骏哈哈笑了两声,“要让爹知道,我这屁股都不够他踹的。”
杜晓瑜哼了哼,“那你还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杜晓骏极力推荐自己好友,“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觉得亦臣是真不错,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好友了,哪还不了解他啊,不管是才学还是皮相,那可都是京城里拔尖儿的,多少姑娘抻着脖子等他回眸一顾呢,我在想,或许小妹见了,会觉得中意也不一定。”
“才不要,我不喜欢读书人。”杜晓瑜直接道。
杜晓骏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半晌才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杜晓骏不甘心,“那你上次去京城的时候看的那位二哥,他可不就是读书人吗?难道你也不喜欢他?”
“喜欢啊!”杜晓瑜道:“可我对二哥那是出于亲人的喜欢。”
杜晓骏道:“你要是嫁了亦臣,你们也是亲人。”
“那不一样。”杜晓瑜皱眉,“我可不想嫁个书生。”
杜晓骏唏嘘,“那你一定是对书生有什么误会。”
杜晓瑜心中冷哼,她可不是误会,那江其佑是什么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亲生儿子,能有什么好的,可别是四哥一直被人蒙蔽了双眼识人不清。
见她噘着嘴不说话,杜晓骏只好服软,“好吧好吧,你不喜欢书生,那咱就不嫁书生,等我回去以后劝亦臣去科举,他要是入了仕途做了官,你再嫁过去就直接是官夫人了,这总成了吧?”
杜晓瑜无语,“四哥,你对那个江亦臣还真是情有独钟啊,我看不如你去嫁给他吧,反正你那么了解他,又不想肥水流到外人田,这法子是再管用不过的了。”
杜晓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个不停,脸色涨得青紫,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啊,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
“那有你这样逼着妹妹嫁人的哥哥吗?”杜晓瑜反问,“你自己倒是觉得为我好,外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是嫁不出去了才会上赶子呢!”
杜晓骏灰溜溜地摸摸鼻子,“那好吧,咱们不聊这个话题了。”
杜晓瑜原以为经过刚才那一茬,话题应该终结了才对,没想到杜晓骏竟然是个话痨,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一开了口就滔滔不绝,天南海北地胡侃。
杜晓瑜原本困得很,想睡觉的,但是因为对大魏了解的不多,而杜晓骏又是跟着杜程松闯过南走过北的,从他嘴里出来的那些东西又新奇又好玩,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听着听着,瞌睡虫竟也没了,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眨巴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她乐意听,杜晓骏更是来了劲儿,嗓子说干了不要紧,只要小妹喜欢,让他说上三天三夜都成,谁让他别的本事没有,跟着他爹闯荡过几年,光见识多呢?
夜深的时候,静娘来催杜晓瑜去沐浴了,她才反应过来时辰不早,不得已去了浴房。
泡在池子里的时候,杜晓瑜问静娘,“王爷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
静娘犹豫了一下,点头:“是,王爷出门前说过的,今晚不回来。”
杜晓瑜心疼他,“那你看,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要有的话,只管说,我一定会尽力的。”
静娘笑了,“姑娘只管安心忙活你自个的事儿吧,王爷那边无需你操心,回京之前,他会把一切都给安排好的。”
杜晓瑜抿唇,“我只是觉得他太累了。”
“为了姑娘,王爷受累再多也会觉得甘之如饴。”
杜晓瑜心想,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他如此深情以待,为了回京,他都累到站着就能睡着的地步,白天自己还那样怀疑他,实在不该。
“刚才在堂屋里,奴婢听到姑娘和四少爷聊得可开心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静娘问。
“也没什么,四哥大概是这几年跟着三爷出去历练过,嘴皮子了得,能说会道,见识也多,那些话我听着有趣,就让他多说了一些。”
想到了什么,杜晓瑜话锋一转,“对了,静娘认识江亦臣吗?”
“江亦臣?”静娘愣了一下,“姑娘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杜晓瑜道:“白天我捡到了四哥的一把扇子,见扇面上是一幅落梅图,落款江亦臣,又听四哥不停地夸他,所以一时好奇。”
静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个江亦臣,便是江其佑的儿子了。”
虽然早就在杜晓骏那里听说了,但是再听静娘说一遍,杜晓瑜还是会觉得心里一揪,就好像被竹马背叛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一般。
“王爷是不是恨极了他?”
“姑娘说的是江其佑还是江亦臣?”静娘不解。
“对江其佑的态度如何,对江亦臣的态度又如何?”杜晓瑜问。
静娘仔细回道:“王爷当然是恨极了江其佑,所以这些年才会一直在暗中打压他,以至于江其佑被一贬再贬,从正三品的户部尚书被贬为现如今的正七品宣议郎。
至于江亦臣,王爷目前还没对他有过什么动作,将来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据奴婢所知,王爷虽然性情暴戾,却是个惜才之人,江亦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书画更是一绝,这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只要他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想来王爷也不会轻易把他父亲的罪牵连到他身上去。”
杜晓瑜小声问:“那我四哥跟江亦臣是好友,王爷不会生气吧?”
静娘默了默,“这个……奴婢还真说不准,要不,等王爷回来你去问问他?”
杜晓瑜是领教过那个人的醋劲的,当下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不迭的摇头,“罢了罢了,我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免得到时候又跟他吵嘴拌架。”
静娘无声笑了笑,继续给杜晓瑜搓澡。
杜晓骏说要跟着杜晓瑜学习“吃苦耐劳”,杜晓瑜哪有那闲工夫教他,直接让大管家林嬷嬷把他带到药田里去干活,她则是跑了一趟镇上,先去薛家看看薛母的情况,见胎像还算稳,心中满意,末了告诉他们,自己要走了。
薛母惊道:“杜姑娘要去哪?”
杜晓瑜回道:“回家,回京城。”
“那你还回不回来?”
“回来长住是不能了。”杜晓瑜有些犹豫,“应该会偶尔回来一次,不过我也说不准,原本想等着看你们家两个宝宝出生的,如今看来也是不能了,想想还有点小小的遗憾。”
薛父皱眉,“欠姑娘的钱,我还没还清呢!”
杜晓瑜笑了笑,“有人告诉我说,双胎是双福,薛伯母怀了双胎,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福气,那个铺子,就当做我送给两个福宝的一份大礼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薛父不同意,“杜姑娘能让我夫人怀上,就已经是帮了我们家天大的忙了,我怎么还能白收你的铺子,姑娘甭跟我说报恩不报恩的,这恩,你早就报完了,余下的,都是我们家欠你的。”
杜晓瑜挑眉,“那伯父的意思,就是不给我面子,也不给两个福宝面子了呗?”
薛父被他堵得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等他回过神来,杜晓瑜早就不见了人影。
离开薛家,杜晓瑜又去了仁济堂。
程锦绣果然也在,贺云峰正在耐心地教她辨认草药,用的正是她当初教他的办法。
杜晓瑜远远看着那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与贺云峰初见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感慨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都两年多了。
那二人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她,很快走了过来。
“晓瑜妹妹,你怎么了?”程锦绣看出来杜晓瑜的神情有些飘忽,像是在想什么。
“我要走了。”杜晓瑜看着二人,认真道:“今天过来,就是跟你们告别的。”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今日听她亲口说出来,程锦绣心口还是堵的难受,哽咽了好半晌才问:“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的事儿。”
“什么要走,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贺云峰听得一头雾水,纳闷地望着杜晓瑜,“杜姑娘,你是要出远门吗?”
“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杜晓瑜勉强笑了笑,没答话。
程锦绣攥着手指,轻声道:“晓瑜妹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云峰急了,瞪眼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不会回来?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了,这是想急死我吗?”
“我亲生爹娘要接我回家了。”杜晓瑜慢慢解释,“听说我的家在京城,是大户人家,这一走,谁还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回来见你们。”
“这是好事儿啊!”贺云峰心中虽然舍不得杜晓瑜,但听到她找到了亲生爹娘,还是为她高兴。
“是好事儿。”程锦绣情绪低落,“只不过,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
杜晓瑜不敢向他们保证什么,伸手捅了捅程锦绣,“我要回家了,不该是高兴的事情吗?哭丧着脸做什么,陪我去逛街吧,咱姐俩好好疯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