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怪怪的?心里准没想好事。”方稚淳白了吴铭一眼。
方大嫂悄悄拉了方稚淳一下:“小吴,要是没你帮忙,真不知道今晚怎么应付过去。”
吴铭逐渐进入了今晚要扮演的角色,非常矜持而又客气地回答:“不用见外,还是想想等会儿怎么从王科长嘴里获得准确的消息才是,趁他没来我先说几句:听你说方大哥旧日那些军中同行没能帮上忙,那个非常器重方大哥、曾写信劝方大哥投诚革命军的浙军元老也不幸病逝了,就说明目前方大哥在军中和省府里面没了照应,否则就算方大哥贪墨,谢玉璋等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因此,我认为该送的钱都送了,该求的人也求了,就不能再继续忍气吞声一味服软,否则只会让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认为你们懦弱,好欺负,进而百般敲诈得寸进尺,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帮助,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方大嫂和方稚淳细细品味吴铭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就越着急,刚要问吴铭该怎么办,雅间的门已经被敲响。
吴铭低声告诫两人不要慌,该出声的时候他会出声。
吴铭一个眼神,身穿藏青色青年装的吕魁元立刻去开门,李老板谄媚的大嗓门随之响起,两名身穿黄呢军装、头戴大盖帽的军人矜持地站在门外。
听到方大嫂热情的问候,吴铭知道脸带微笑先进来的高瘦中年人就是王科长,跟在他身后的中等个子军人年轻一些,大约三十出头,两人的肩上和领子上都没有中央军已经使用的标志,唯独帽徽的青天白日徽没变。
吴铭不知道这个时候南京政府还没有推行改良后的军衔制度,但能判断出眼前两人,都是方佑淳案子中的重要人物,哪怕不是谢玉璋那样的关键角色,也不能忽视,很多事情往往就操纵在这种人手里。
长着鹰钩鼻子、身材高瘦的王科长来到方稚淳面前,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眼睛不时飘向方稚淳翘起的胸脯:“哎呀,劳动方小姐亲自前来,而且还在这最好的雅间,破费了,王某心里惭愧啊!”
方稚淳藏起厌恶之心,勉强笑道:“王科长客气,兄长之事已经麻烦王科长太多了。”
王科长满意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才把目光从方稚淳泛起红晕的俏脸上收回,转向一旁微笑站立的吴铭:“这位是……”
“啊?对了,这是我江西老家的表弟,姓吴,他刚到常山找我,就遇到这事儿,一起过来了。”
不善撒谎的方大嫂有些慌乱,担心自己掩饰不住,连忙请边上姓吕的军官坐下,从伙计手中接过茶壶给两人斟茶。
王科长皱起眉头,坐下后把茶杯移到一边,不紧不慢地掏出纯银烟盒点上一支烟,两个手肘毫不顾忌地搁在桌面上,这才正眼看向吴铭,现吴铭神色轻松悠然吸烟,根本不鸟自己,丝毫没有半点拘束敬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气。
王科长心里不由得动了一下,再看吴铭光亮的头型,以及一身高档洋服和露出的半截金链子,疑惑地与同伴交换一下眼神,随之露出个笑容,和气地问道:“这位吴老弟,在哪儿高就啊?”
吴铭转过身子歉意地回答:“啊?不好意思走神了,鄙人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接到好几个尊长和旧日同窗的邀请函,但一时拿不定主意,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到时看看是去上海还是去南京供职,哈哈!”
方大嫂心中一颤,方稚淳吓得丹唇微张,惊愕地望向吴铭,好在王科长两人也惊愕地望着吴铭。
吴铭非常优雅地端起茶杯,旁若无人地慢慢品茶,显得非常傲慢。
王科长和姓吕的心里暗自吃惊,犹豫片刻王科长侧过脑袋,向姓吕的挤个眼神,姓吕的微微点头身子前倾,突然操起不甚流利的英语:“密斯特吴,请问你是美国哪一所大学毕业的?”
吴铭愣了一下,很快露出惊喜的笑容,操起熟练的美式英语,悠然自得地炫耀:
“吕先生的音棒极了!回国近两个月,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的美式英语,很……亲切、对!亲切!五年前,我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三年后获得工程学硕士学位,哈佛大学应该知道吧?就是财政部长宋子文先生的母校,获得学位之后,我就想回国,但我的导师推荐我到哥伦比亚大学继续进修,再三权衡,还是服从了,于是到哥伦比亚大学师从约翰。杜威教授,杜威教授你应该了解,他是胡适先生的导师……”
“去年底我终于完成学业,获得法学博士学位。离开美国时,我的导师谆谆叮嘱,希望我从政,这样就能很好的推动中美关系不断展,还委托我带给胡适师兄一封信,估计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我本想先到北平看看,可我不喜欢北平那儿的气候,只能致信师兄道歉,哈哈!吕先生,听你的口音,似乎也和兄弟一样,是从美国回来的吧?”
吕先生被这番话给震晕了,思索良久才弄清楚其中的意思,当下讪讪地站起来,抱拳致礼:“惭愧、惭愧!鄙人曾有幸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学院,教授几乎都是美国人,可惜只读了两年就回来了,比不得吴先生,佩服、佩服!”
“噢!在上海学的英语啊……不过你已经很好了,不用谦虚,谦虚很多时候不能算是一种美德。”
这句英语吴铭说得出奇的顺溜,原因是在土匪山寨那个洞里闲聊时,两个洋和尚至少对吴卫说了五十遍。
方大嫂和方稚淳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圆睁双眼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