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樾径自走到旁边的美人榻前面,先顺手推开了窗户,然后才弯身坐在了榻上。
武青林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萧樾捡了瓮里的一枚棋子在指尖摩挲,抬眸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禁莞尔:“世子就没什么话要对本王说的吗?”
武青林心中无奈,面上表情却是凝重又严肃的,反问道:“王爷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您还想让微臣再说什么?”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萧樾会为武昙做到这个地步,虽然不可思议,但实事就摆在眼前,想要无视都不能。
萧樾的唇角勾了勾,却没有因为此事拿乔,只是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的说道:“武昙那本王说她是说不听的,就算本王承诺没图你武家的什么,她也不信,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世子不打算再搅局拖本王的后腿了,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武青林略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深谈一次,于是就暗暗提了口气道:“王爷,有些话我原是不想这么早跟您说的,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您要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上回您说您对定远侯府对武家并无企图,这话我是相信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当面先跟您确认清楚——为什么是武昙?这京城之内毓质名门的大家闺秀那么多,您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会让陛下对您忌惮和不满的武昙呢?”
“陛下对本王的忌惮和不满,又不是在本王招惹上武昙之后才有的。”萧樾道,一边很随意的说着,一边就饶有兴致的在观摩棋盘上下到一半的棋局,“至于为什么会选武昙?本王想娶个王妃了,刚好就看上她了,还需要什么更了不起的理由吗?”
这话说的随意,可他这种人,又怎么会是个为了一时私欲就肆意妄为不计后果的人呢?
武青林其实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但也确实,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他看不透萧樾内心的想法,也只能是选择相信他的话了。
而若是换做别人,他一定会郑重的嘱咐对方,一定要善待武昙,现在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我行我素的萧樾——
他反倒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那样的人,他要真是想对武昙好,那么不需要任何的嘱咐和恳求,他自己就会做,而如果他不想,谁又能逼得了他不成?
在过去的这十多年里,武青林一直坚信自己是将妹妹保护得很好,而且他还有足够的信心,自己可以护着她一辈子,一辈子替她遮风挡雨……
可偏偏,遇到这个萧樾!
遇到了这个他完全无力抗衡也左右不了的意外。
这一刻的挫败感和失落感,是无法言喻的。
萧樾等了半天,见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捡棋子下棋,这才抬眸看过来:“怎么,世子是觉得本王抢了你的妹妹?所以心里不痛快?”
武青林与他对视,苦涩一笑,自嘲的调侃道:“说实话,我不想把她交给你!”
萧樾却一点也不意外,毫不介意的一勾唇:“没关系,你们武家还能再养她两年,反正本王也不着急。”
也不是不着急,而是现在武昙那个年纪——
领回去了怎么办?
武青林却是一点也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的,意味不明的又笑了下,没接茬。
萧樾看他这样子,就也把棋子扔回了瓮里,深吸一口气道:“算了,世子既然无心与本王对弈,那咱们就再说点别的正事吧。”
武青林稍稍收摄心神,看向了他。
萧樾道:“你家侯夫人前两日往元洲城去了一封信,被本王的手下截获了。”
武青林心中诧异,眉心也跟着隐约一跳:“孟氏吗?她写信给我父亲?”
萧樾点头:“很奇怪,信纸上寥寥数语,旁的一概不提,只交代了一句本王和武昙疑似好事将近的消息。要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定远侯的夫人,本王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探子写给主子的密报了。”
说话间,他起身走到案后,提笔在纸上将孟氏那封书信的原话誊写了一遍下来。
武青林跟过去,瞧着跃然纸上的这几个字,眉头越皱越紧。
萧樾已经将笔一扔,悠然笑道:“很有意思?是不是?”
武青林盯着纸上那几个字许久,最后才是一寸一寸缓缓的目光上移,定格在萧樾的脸上问:“书信的原件呢?”
“一时没多想,被本王阅后即焚了。”萧樾道,“世子要还觉得本王有挑拨之嫌,那就不妨受累,多盯一盯府上的那位侯夫人,这一次的信件被本王截了,她久不得回音的话,应该还会再次传信过去的,下一次,本王就不多管闲事了。”
孟氏给武勋去信?而且还是去了这么一封内容古怪的信?武青林也是隐隐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参详不透。
萧樾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又道:“哦!世子你是准备在太子大婚之后再返回元洲城是吧?”
“嗯!”武青林的兴致不高,随便答应了一声,又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笑道:“那还好,来得及,这阵子你就先忙吧,在你离京之前本王有份大礼可以送给你。”
他这突然卖了个关子,突然又神叨叨起来。
武青林总觉得他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里面都是话里有话,但他就是故意吊胃口,问了也没用,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又过了一会儿,木松估摸着两人应该是把私房话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茶水送了进来。
喝完茶,雷鸣也找过来了:“王爷,二小姐那边药已经换好了。”
“哦,好!”萧樾放下茶盏,拍拍袍子起身,冲着武青林一笑,“那本王就先走了。”
他带了雷鸣径直离开,拐出院子,直接就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木松看得十分不解:“世子,晟王直接走了。既然都来了,他怎么没去看二小姐?那件事之后都几天了……”按理说,萧樾既然是为武昙做出的这么大的让步,那就说明是真的很在意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避而不见呢?总该歹趁热打铁的见个面,把话说开吧?
“你当晟王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么?一腔热血,只知道一味地讨好着往上凑?”武青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转身又进了屋子里,找出火折子把萧樾留下的字条点燃,一边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武昙那丫头脾气坏得很,又惯会顺杆爬,他这个时候过去,那丫头可未必会领情,反而容易蹬鼻子上脸。他这是欲擒故纵,故意晾着呢。”
先一出苦肉计,交出兵权,让那丫头心存愧疚,然后避而不见,武昙只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让他受了莫大的损失和委屈,心虚起来,后面自然就服软了。
外人也许会觉得武昙这丫头乖张,软硬不吃,事实上在无关原则的事情上面,那丫头也没有那么难缠,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武青林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正因为这样才百思不解,萧樾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的盯着武昙不放?
所以,这晟王是在自家二小姐身上用计策了?
木松就更是好奇的不得了了:“那世子您不提醒二小姐一下啊?”
武青林侧目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随后,又马上庄重了神色道:“南院那边你最近亲自盯一盯吧,尤其盯着孟氏跟元洲城那边有没有私底下的书信往来。”
“是!”
萧樾这天过来的事,武昙并不知情,后面雷鸣也是每隔一日就带着那老大夫过来,给她看伤和换药。
连着几次,但是再没见萧樾。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武昙最近只要看见他俩过来就心虚的要命。
这一天左抠抠,右抠抠,等那大夫给她检查过伤势复原的情况,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