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鹌鹑似的低着头,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娇羞。
而事实上,娇羞没有,她也就只觉得尴尬了。
毕竟——
众目睽睽之下,被几百双眼睛盯着,是个人他也得尴尬啊。
至于害怕——
刚开始被萧樾拽过来的时候,有点儿,现在反而不觉得了,反正事儿是萧樾挑起来的,后面再有什么事儿他也都得替她担着,随便他跟这帮人怎么折腾去了。
萧昀看着她此刻小鸟依人坐在萧樾身边的样子,就只觉得格外刺眼。
坐上,皇帝冷然不语,姜皇后则是惊慌不已。
庆阳长公主更是肺都要气炸了,这些人不管,她却不能看着这俩人顺风顺水的展下去的,当即就要再站出来说话:“萧……”
还没等开口,沉樱已经眸子一转,再次看向了她道:“姨母,薰儿妹妹今儿个怎么没来?”
此言一出,就又有半殿的人,刷得一下,视线都聚焦到了庆阳长公主面上。
前阵子黎薰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现在热度还没退下去呢。
方才这长公主还有脸质疑定远侯府的家教?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才是最出格的,珠胎暗结不说,还翻到了明面上,那才是真真的丢人。
众人只当是沉樱郡主才刚回京,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可是当着皇帝的面,也没人敢接这个话茬,所以全场都尴尬了。
庆阳长公主吃瘪,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沉樱看在眼里,也没有穷追猛打,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而沉樱两度声,似乎多有维护萧樾的意思,武昙就不由的偷偷抬眸看过去一眼,但见那姑娘正神态自若的垂眸饮茶,仪态优雅又端庄,也看不出个什么具体的情绪和用意来。
这边皇帝却是不能放任萧樾这样为所欲为下去了,咬牙忍了几次才忍了脾气,冷冷的道了句:“胡闹!”
萧樾莞尔:“臣弟就是胡闹也不会拿这事儿出来闹着玩的,总之是这个丫头我要定了,今儿个当着皇兄的面,也知会在场的诸位一声——她有主儿了,省得大家不知情,再闹出什么误会来,那就不好了。”
这话表面上听,是说在告诉在座的朝臣和命妇,让他们选媳妇和选孙媳妇的时候绕着点儿武家这姑娘,省得抢了他的人,大家要起冲突。
可是——
听在皇帝和徐穆等人的耳朵里,那更是别有一番警告之意了。
皇帝再次被他激起了脾气,冷着脸沉声道:“这事儿朕依不得你,婚姻大事一向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虽能做的了你的主——也总要定远侯肯了,这桩婚事才能成。”
武勋不会同意的!
他确定!
武昙也知道,虽然萧樾现在没兵权了,但是父亲那般耿直的一个人,明知道皇帝不乐意,就是为了避嫌——
也是绝对不会答应让萧樾娶她的!
她稍稍抬眸去看萧樾。
萧樾却居然还有心思调戏她,好像是料定了她会偷瞄他的反应一样,隐晦的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才是面容含笑,言笑晏晏的对皇帝说道:“那臣弟可管不了了,定远侯那边还是烦请皇兄去个信问一问,他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臣弟是娶媳妇,又不是娶老丈人的,媳妇儿我是指定要领回去的,至于老丈人……不强求!”
这话说的,就颇为离经叛道了。
皇帝是真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件事这样强硬的一再当面顶撞自己。
区区一个武昙而已,乳臭未干的一个小丫头,说萧樾看上了她?皇帝是压根就不信的,所以,现在萧樾越是这个死不撒手的态度,他就越是笃定了,对方还是贼心不死,在想着拉拢定远侯府。
可是萧樾,你说他态度强硬,他就只是耍嘴皮子,没翻脸也没怒,甚至连说话都是时时带笑,态度十分的良好的,反而搞得皇帝就算想难都觉得不合时宜。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眼见着场面是要僵住,姜皇后虽然也是为了武昙这事儿心里不痛快,也得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皇上,该开宴了,晟王的事改日再说吧,今儿个是太子大喜的日子,大家都等着呢,开宴吧!”
皇帝找了个台阶,自然是要下的,冷着脸端起酒杯。
刚要说话,不想却是萧昀突然冷冷的道:“武昙,你怎么说?”
皇帝等人全都是针对萧樾的,他却突然就冲着武昙去了。
“啊?”武昙始料未及,下意识的一抬头。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此时骤然抬眸,灯火之下,便更是映衬的那双眸子光彩摄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又招摇,带着几分懵懂的刁蛮……
萧昀从一开始就反感她,这一刻,蓦然与她的视线对上,就更是心里一堵。
他冷着脸,咄咄逼人的又重复了一遍:“婚嫁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皇叔说要娶你,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意思,你也总得有个态度吧?你怎么说?”
婚嫁之事,说是从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抵也是针对女方而言的,最起码今天萧樾当众表明心迹,就不算是件出格的事儿。
而现在,小太子矛头直指,对上了武昙。
这一问——
就颇有点狠毒和恶意了!
武昙如果说她愿意,那就会被理解成她行为不检,早就和萧樾勾搭成奸了,而如果说她不愿意——
她现在人在萧樾身边,横竖名声是毁他手里了,这时候再说不愿意,不仅拆了萧樾的台,更是让她自己也下不来台……
反正吧,怎么回答她都是不得善终了。
庆阳长公主得意的冷嗤一声,就只盯着这边安心看笑话了。
武昙和萧昀四目相对,鉴于这一刻她已经心态良好了,就不扭捏了,只假装怯怯的在桌子底下使劲的去扯萧樾的袖子。
外殿的人看不清内幕,萧昀却是将他俩私底下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武昙,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绝不是个纯良无害的弱质少女,现在她当着自己的面这么演戏——
萧昀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萧樾买账!
他本来是已经拿了酒杯在给自己斟酒了,此刻武昙拽他,他就拉过她的手,顺手将酒杯塞她手里了,然后就仍是不怒反笑的抬眸看了萧樾一眼道:“太子殿下拿她打趣儿做什么?她胆子小,禁不起这么吓的,要真被你吓跑了,本王可怎么收场?而且你今天是三喜临门,左拥右抱都绰绰有余了,再来拆你皇叔的台,这可就不厚道了。”
轻描淡写一番话,又把个小太子堵得脸色铁青。
萧昀袖子底下的手指缓缓的捏紧,愤愤的盯着两人。
萧樾却已经不管他了,转头见武昙正低头摆弄他递给她的酒杯,就开始兴致盎然的托着她的手劝酒:“来来来,喝一口,壮壮胆!太子殿下就是跟本王开玩笑的,不用当真。”
武昙平时没怎么沾酒,倒是能喝一点的。
虽然觉得现在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很难看,但是真跟他争执起来就更难看了,于是就半推半就的浅啜了一口。
这俩人,分明已经是旁若无人了!
皇帝等人就算再觉得心里窝火,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了。
陶任之不动声色的上前把小太子引入席位上坐好,酒宴就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中开场了。
湖阳长公主那些长辈对萧樾娶哪家的姑娘倒是并不在意,而且这个定远侯府出来的小姑娘,之前她们在晟王府里都见过,就是觉得她配晟王,小了点儿,别的大毛病也挑不出来……
本来是该叫过去说说话的,可是大家又不瞎,明摆着皇帝不乐意呢,所以众人便都谨言慎行,不招惹了。
就因为萧樾和武昙在场,这暖阁里的气氛就一直有点拘谨,不太对劲。
武昙破罐破摔的一直垂眸吃东西,萧樾却是不管的,神态自若的亲自给她布菜。
武昙挑挑拣拣,埋头吃了一阵,萧樾见她碟子里还剩下一半的食物就知道是她挑剩下来的。
于是招呼了个宫婢过来,端下去给她换了新的碟子来。
姜皇后注意这边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问了句:“怎么不查验好了再上菜?是传给晟王那桌的菜不好吗?”
端着碟子的婢女噤若寒蝉,瞬间就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武昙也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