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山顶,学宫的祭礼大殿前,读书种子顾缘和回到山顶的言余并肩而立,言余转过头看了一眼正看着山下出神的顾缘,心里百感交集,言余本身在学宫之中修为就不算高,机缘巧合在山下领回了读书种子顾缘,这才在学宫之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作为天赋和那位梁溪道种相差无几的顾缘,若不是年纪尚小,踏上修行大路的时间尚短,修为定然不会还是在自省境。
此刻看着通过大殿前的法器宝镜,看着山道上努力登山的黄近,顾缘忽然笑道:“先生,你说他能登上山顶吗?”
言余平静答道:“看样子应该不差,登山靠的是心智,这年轻人的心智之前先生我便觉得不错,现如今登山也觉得他有九分把握。”
顾缘若有所思的笑道:“最后一分便是那把伞?”
言余笑而不语,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悟性自然相当满意。
顾缘嘀咕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想到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那座剑山,成了一位剑士。”
言余做了个手势,示意打住,轻声提醒道:“在学宫之中便不要提剑士两字了。”
顾缘乖巧的点了头,但实际上心里在想什么,言余也不知道。
顾缘哦了一声之后,笑嘻嘻说道:“我知道那把伞是那家伙的意中人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对他的作用有那么大。”
言余平静而语,“有些事情你怎么想得透。”
顾缘吐了吐舌头,看着那宝镜内已经走过大半山路的黄近,忽然盘坐下来,闭上眼睛之后很快便有些雾气从头顶冒出。
言余一惊,正要有所行动,大殿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儒生,老儒生一张手,便是一副画卷落在了顾缘头顶三尺处。
言余有些惊骇的问道:“周师叔,这是静心图?”
才出现的老儒生正是负责镇守学宫藏书阁的周宣策,这位老儒生辈分极高,但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学宫里无人说得清,学宫中曾有传言这位老儒生可能是上代学宫掌教的师叔辈,当时传的沸沸扬扬,那位掌教也不曾出面澄清,这便让老儒生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因此现如今的学宫,上下无论是谁,见着周宣策都要尊称一声师叔,至于这位的修为境界,因为无人见过其出手,也不得而知,只不过光是有资格掌管藏书阁百余年,谁都不敢小觑他。
毕竟藏书阁里除去不少圣人典籍,还有许多修士法器,这些东西都算得上是珍宝,一般人还真镇不住。
须尽白的周宣策随手将静心图扔出之后,并不回答言余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道:“你这学生是咱们学宫难得的读书种子,以后有大作为,破境的时候相对受到的干扰也不小,本来这也是自己该承担的东西,只不过顾缘这孩子年纪实在太小,这幅静心图便暂时赐予她,等她及冠之后再还到藏书阁来。”
言余惊疑道:“此等重宝离阁,师叔不禀报掌教?”
周宣策不耐烦的摆摆手,“老夫拿张破画需要禀告谁?”
言余苦笑着点头,这位师叔果然是如传言里一般,辈分高的吓人,连拿出藏书阁可排进前三十的静心图竟然也是如此随意。
言余躬身,“那言余便带顾缘谢过师叔了。”
周宣策转而看了顾缘几眼,“这小丫头,老夫还想看着她追上那边梁溪的那个女娃,好东西自然不能藏着掖着。”
看过了顾缘,周宣策看了一眼宝镜中正在登山的黄近,蹙眉问道:“这小子是上山求学的?”
言余点点头,“学生之前在周国游历时见过他,观他根骨不错,品性尚可,便有意领他入学宫来,可这年轻人当时便将学生拒绝了,现如今再想入学宫,为得便是踏入修行大路,有朝一日好庇护周国,只是生出了这般心思,学生实在不知道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因此便只敢让他登山去。”
周宣策老脸微舒,“这样,要是这小子当真爬上了山,你告诉他老夫藏书阁还差一个整理杂物的,要是愿意便过来,也不用透露老夫身份,如此便可。”
言余顿了顿,很快便答道:“能得师叔青眼,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老儒生笑了笑,很快便不见踪影。
言余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学生身旁为其护法,期间有不少路过此地的学宫学生以及先生夫子,见到顾缘头上的那张画卷,无不驻足,很快这不足一日,顾缘得到静心图的消息便已经传遍学宫,有些资质自认为不比顾缘差的学生纷纷向自家师长告状,得到的结果都是被训斥一通,这些年轻学生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可他们都是在学宫里待过了几十载的老人了,如何不知道那位掌管藏书阁的周师叔是何等地位,连掌教大人见其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师叔,又岂是其他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日暮时分,顾缘正式踏足青丝境,睁开眼时,掌教的声音传遍学宫,要召见顾缘。
这又好似把一块巨石投向湖泊中,惊起千重浪。
而在学宫大门口,言余一直等着那个登山的读书人。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方才见他。
黄近汗流浃背来到学宫门前,神情平静。
实际上若非山道上的考验尽是虚妄,黄近便应该是浑身鲜血了。
言余感叹道:“你若是没有那份执念,上山会轻松许多。”
黄近艰难笑,“舍不下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黄近低头去看了看那学宫前的青石阶上的最后一句话: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黄近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化为一笑。
言余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只是提到之前周宣策的一番话,黄近想了想,认真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