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是陈嵊递出的剑。
他即便数日饮酒,浑身酒气,但只要拿起剑的那一刻,他便是一位骄傲又强大的剑士。
他的境界早已经快要离了朝暮,走向春秋,只是一直都未表露出来。
至少不管怎么看,他都要比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男人,境界高深得多。
况且他只是站在他身前一丈之内。
剑士身前一丈之内,是死地。
于是在那道剑光生出的时候,陈嵊看到了那高大男人眼里的恐惧。
他惊奇于陈嵊的剑道修为,他没有想过陈嵊真会拔剑相向。
这是青天城,不是什么其他地方。
好在那道剑光朝着他的脖子而去,最后却落到被另外一柄剑拦下了。
那个抱着剑的男人走入酒肆,拦下了这一剑。
他的剑身挡在白鱼剑的剑尖前。
那人很淡漠,拦下这一剑之后,一言不。
陈嵊至今都还是坐着的。
他没有感到很惊讶,像是早就知道。
若是认真一些,自然能明白一些东西。
之前陈嵊一直说的是你们,原来不仅是在说当年的事情,也是在说这时候的情况。
高大男人没有立即出剑,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
动静太大,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嵊看着那个持剑挡下他的男人,平静张口喊道:“秋师兄。”
秋师兄嘴角勾起一些弧度,认真回道:“陈师弟。”
之前那高大的男人走进酒肆,陈嵊没有称呼他为师兄,反倒是这个出剑拦下他的男人,才被他喊了一声师兄。
陈嵊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洗剑池,在剑冢,在山道上。
那时候洗初南还不是大师兄,那时候柳依白还未上山,那时候小师妹谢陆性子还没有这么清冷。
那时候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是那个高大的男人,他姓盛,叫做盛凉,他是山上最为宽厚温和的大师兄,他也是最开始传给他们剑道的那个人。
至于当时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是秋风满。
这是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更有趣的是,这位师兄的性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清冷。
秋风刺骨。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后来这两位便不再是他的师兄,师父许寂更是亲自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给在剑山弟子中抹去。
若不是念及师徒之情,这两位可能还会被许寂亲自斩杀。
剑山建立超过了万年,从未有任何剑山弟子做出那般恶劣的事来。
这两人是一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
实际上陈嵊下山之后,游历世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找到这两个人,然后把这两个人斩杀了。
只是陈嵊从未想过,能同时遇到这两个人,更没有想过会在青天城里遇到他们。
除去这两点之外他没有想到,其余的一切事情,其实都和陈嵊想的没有什么差错。
盛凉果然走的比他要慢,现如今都还没有迈入春秋,秋风满果然因为有心结,剑道停滞不前。
这两个人果然现如今已经都不如他。
陈嵊说道:“我没有想过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陈师弟是早就想找到我们,所以我们便来了。”
是秋风满在说话,他性子清冷,堪比之后的谢陆,但实际上最看好自己的这个师弟,当年若不是做错了一件事,留在山上,也只会和陈嵊的话多一些。
陈嵊轻声道:“本来我们就该生死相向,你们做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断绝了师父的沧海之路,往大了说,是让整个剑士一脉都断绝了某些希望,你们本就该是罪人。”
秋风满有些感叹,“我常常觉得自己当年做的不对,但又能怎么办呢?”
有些错误,能犯,犯了之后还能有改正的余地,但有些事情,本来便不能去做,后果严重,做完了之后,更是便没有了回头的路。
只能继续走下去。
因为停下来的代价,很可能是死。
他们则一定是死。
“洗师弟柳师弟谢师妹都死了,师父不出意外也死了,我们再杀了你,当年那桩事情便无人知晓了,我们或许能活的舒坦一些。”
陈嵊皱眉道:“师父和朝剑仙有些交情。”
这是在提醒他们,有可能朝青秋也知道这件事情。
秋风满摇头道:“师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会把这么耻辱的事情告诉朝青秋,毕竟当年,他还要比朝青秋更有机会成为剑仙。”
都是许寂的弟子,他们很了解许寂的性格。
陈嵊握着剑,沉默不语。
盛凉说道:“城内不能动手,去城外吧,了结这件事。”
陈嵊忽然笑了,“既然你们知道我在找你们,你们一定会知道我还有个徒弟。”
秋风满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盛凉则是笑着摇头,“徒弟,谁又没有呢?”
陈嵊明白了什么,于是收回了剑,然后笑道:“那就看谁能活着了。”
说完这句话,陈嵊没有过多犹豫,便提剑递出了一剑。
之前是一剑,现在也是一剑。
只是他没有听从这两个人的建议,在城外,就在这座酒肆里,他便毅然决定要提剑。
这是独属于陈嵊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