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了压太阳穴处,黎晏也不催她,眼看着她鼻尖浸上一层薄珠,刚想张口叫她别想了,那头魏鸾就已经了然的哦了一嗓子。
她这一声拖的很长,尾音悠扬上挑,煞是好听:“按你这样说来,今次便不是陈家,换做什么王家郑家,仍旧会有这样的谣言四起,一场风波,只为中伤我们魏家,倒成了陈家是平白受到牵连,还要被我们疑心的。”
黎晏仔细的品了品,这话里头满是真诚,没有嘲弄,也没有讥讽,他才敢应了句是:“不过我方才也说了,陈家这里并没有完全丢开手,湖州这头也还打了人在追查。”
他说着兀自顿了声,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阿鸾,就收住了后话。
魏鸾眼底闪过狐疑:“怎么了?”
他才扯出一抹笑来,安抚的语气再没那么浓烈的:“赵隼办事有分寸,派回京城的人都是可靠又机灵的,我叮嘱过,悄悄地,不许惊动人,你不用怕会惊动了宫里头。”
那股暖流,由脚底升起,径直涌入了心头。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在担忧什么。
上次与他说的那些话,他一直都铭记在心里,虽然嘴上没有再说过什么,可是他做每一件事,都惦记着,她害怕宫里——
魏鸾吸了吸鼻尖:“我知道你会护着我。”
可这句话听来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黎晏没由来的苦笑一回:“你上次说的不错,也许也会有我护不住你的那一天。但阿鸾,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尽我所能的来呵护你,如果有朝一日,我办不到了——”
他拖长了尾音,却再没说出后面的话。
他高高在上,宗室中以他最为贵重,可这天下,到底不是握在他手中。
大梁的江山,掌着生死的,只有他皇兄一人而已。
皇兄能顺着他,自然也能不听他的,要真的有阿鸾说的那一日,他真正能豁出去的,也不过这条命罢了。
只是这样的话,委实没必要说与她听,一来叫她忧心更重,二来平添她的负担。
魏鸾到底是伶俐的,他乍然收了声,她也不追问,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没说完的话,分量太重了,重到他们十几年从小长大的情分,她也承受不起。
所以他不说,宁可她不知道,她自然,也不会再问。
魏鸾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这就是黎晏,她一个人的黎晏,这天底下最好的一个黎晏啊——
二人这里的温情尚存,黎晏正待还要与她说上几句亲密的话,外头赵隼又疾步而来。
魏鸾眼尖,又对着客栈小院门口的方向站着,是以赵隼刚一绕过了影壁墙,她一眼就瞧见了。
她咦了一声,抬手指过去,话却是冲着黎晏说:“赵隼怎么又回来了?”
黎晏下意识转过身去看,果然见赵隼脚下生风,神色也是匆匆的。
他面色凝重站定住,等赵隼走近了,也没等着叫行礼,开口只问他:“外头出事了?”
“拿住了几个人,倒说不上是不是最初散播谣言的,只是混在茶楼酒肆之中,又或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把这些话传的更加有模有样,就像他们亲眼见的一样。”赵隼始终低着头,这会子为着魏鸾站在一旁,他回起话来,只更加小心谨慎,唯恐哪一个字说的不稳妥,冲撞了魏鸾,给自己招惹麻烦,“底下的奴才也审过问过,都是些嘴上没把门的人,也没什么定性,经不住吓唬,几句话就交代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银子,一天二两,叫他们干这些事儿,那些话也是有人教的。”
黎晏和魏鸾皆是倒吸口凉气。
好大的手笔。
一天二两银子,花这么多的钱去雇人干这样的事儿……
黎晏侧目看魏鸾:“看来我说的不错,这样去中伤你们魏家的人,必是大贵之家。我估摸着,当珠和尤珠两个丫头跟在你身边做大丫头这些年,一个月的例银,也拿不到二两吧?”
是拿不到的。
温氏去的也早,之后这些年爹再没有正经纳妾,但早些年也听齐娘无意间说起,温氏在的时候,一个月的例银也不过二两银子,那就是做姨娘的例,后来她生下一双儿女,爹又宠她,府里上下拿她做侧室看,章氏面子上做好人,才把温氏的例银抬到了侧夫人的例上去,成了一个月二十两,是正经主子的开销了。
现如今这些恶人,竟拿出这样的手笔,雇了人在湖州城中四处为乱。
魏鸾面色沉下去:“其心可诛,这些人真是叫人恶心的厉害!倒也不知我魏家如何得罪了他们,叫他们舍出这些银子,干这样龌龊的勾当!”
她动了肝火,黎晏听得出来,于是转了头又去问赵隼:“既然这些话是有人教他们的,那就总该见过?”
赵隼却摇了头说没有:“奴才们也都问了,见是见过,可没见过脸,先前来人教他们说那些话,是蒙着脸的,至于银子,都是放在城郊往西五里地的一间破庙,他们自个儿到庙里去取,再没与那个人见过了。”
看样子,这个人不光是有钱,还十分有脑子,知道事或许会被查到端倪,从一开始就做了完全之策,即便他们在城中抓了这些人,为着没见过面,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抓了也是白抓,背后这个黑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