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
清晨,赵何从王后的宫中出来,神清气爽。
对于一个两辈子第一次当爹的人来说,孩子确实是一种非常让人新鲜的经历,粉嘟嘟肉乎乎的,逗弄几下,好像整个人一天的心情都阳光了不少。
只不过,当赵何坐在了龙台正殿之中和大殿之中的群臣们进行廷议的时候,这心情就有些阳光不起来了。
相邦肥义坐在赵何下,一脸的忧心忡忡:“大王,算算时间,高唐城那边也应该开战了。”
赵何点了点头,道:“对。”
肥义道:“大王觉得,这一战联军是否能胜啊?”
赵何扶额,道:“肥师,这个问题这几天你已经问了寡人五次了。”
“是吗?”肥义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笑道:“可能是因为老臣真的老了吧。”
赵何:“……”
当肥义这么一个为了赵国操劳了几十年,须皆白的老臣说出这样的话之时,赵何突然现自己刚才心中的一堆槽就有点吐不出来了。
赵何叹了一口气,环视了下的几名赵国大臣,道:“你们就这么不相信主父的领兵能力不成?”
不仅仅是肥义一个人,事实上在座的赵国大臣们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的忧虑。
他们的忧虑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这一个个平日里城府极深的家伙,竟然都如此轻易的就被赵何一眼看穿了心中的想法。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是司寇周袑道:“不是臣等不相信,实在是……大王,那可是齐国啊。”
在后世,齐国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就是战国七雄之中一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国家而已嘛。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齐国的意义却大有不同。
自从三家分晋赵国成立以来,百多年间整个华夏也就出了两代霸主强国,先是魏国,然后就是齐国。
齐威王、齐宣王到现在的齐王田地,三代国君对外征战都是胜多败少。
别的不说,就说赵国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对齐国的战绩就是——全败!
齐国,在整整几代赵国人的心中,都是强大和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即便是这些年赵国因为胡服骑射而变得更加的强大,但是赵国一直以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和齐国之间的交往,不到关键时刻都不愿意撕破脸。
赵何那一波三折的政治婚姻其实就足以证明赵国人在面对齐国时候的心态了——自觉今非昔比,但却又不够自信。
无论肥义也好,周袑也罢,甚至是在主父的身上,都可以察觉到赵国人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
赵何看着面前这些赵国大臣,也只好摇头:“你们放心吧,这一次……大赵不会输的。”
赵何的信心还是要足很多的。
赵何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不过在场的也都是赵国的重臣了,一个两个心中都知道担心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很快这个问题就被暂时放下。
肥义开口道:“大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最近边境又有些不安分了。”
赵何咦了一声,道:“不是已经派人去反击诸胡了吗?”
肥义干咳一声,道:“不是东胡和匈奴那些……是林胡。”
“林胡?”赵何眉头皱了起来:“林胡怎么了?”
肥义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半个月前五千林胡骑兵突然进入上郡之中,进行了一番抢掠之后才离去,甚至还围攻了三座县城,至少有上万军民受到了林胡人的侵扰,五百多名女子被林胡人劫走。”
肥义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的几名赵国大臣们纷纷动容。
赵何哼了一声,眼中开始露出了危险的光芒:“这个林胡王……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虽然同为游牧民族,但是对于赵国来说,林胡和东胡、匈奴这些游牧民族还是不太一样的。
林胡当年和楼烦胡都是赵国北部的边境邻居,几百年来一直骚扰赵国,和赵国之间大小战事不断。
直到主父的胡服骑射之后,双方之间的局势就从原先的各有胜负瞬间被逆转了,赵国屡屡出征,并且大获全胜。
几年的征战下来,楼烦胡被彻底的消灭,如今的楼烦王被圈养在了邯郸城之中,楼烦胡的族人则成为了赵国北方五郡的国民,以及赵国边骑军团的主要兵力来源。
可以这么说,楼烦这个游牧民族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跟楼烦胡并肩对赵国开战的林胡部族就要稍微显得幸运一些了,由于林胡部族的地盘相对来说更加的偏西,而且林胡王比起楼烦王来说要更加的机灵跑得也快,所以在被赵国击败之后林胡族并没有就此覆亡,而是有一部分的残部在林胡王的带领下逃窜渡过了黄河,来到了河套地区重新立足。
来到了河套地区之后,刚刚开拓了北方五郡的赵国由于确实这开疆拓土太给力了,吃得太撑了,因此也只好暂停下来先行消化新的疆域,暂时也就无力再追击林胡族了。
于是在林胡族对赵国称臣并且缴纳了大批进贡的情况下,赵主父就顺水推舟,同意了林胡的求和。
这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年来赵主父多次巡视边境,未尝也就没有震慑包括林胡在内赵国诸多游牧民族的打算,而相较于时不时就要入侵的匈奴和东胡来说,林胡其实一直都属于比较温顺的类型,该送马送马该出兵出兵,很少含糊。
总体而言,林胡这些年的表现是符合当年对赵国称臣时候做出的承诺,是非常靠谱的一个臣子。
“不对啊。”赵何说道:“林胡族这些年不是都相当听话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了,难道是被秦国给怂恿了不成?”
肥义摇了摇头,道:“大王说笑了,草原人可是很看重实力的,秦国在对大赵的战争之中接连失败,林胡人又怎么会把秦国当一回事呢?”
赵何道:“那么究竟是何原因?”
肥义道:“具体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根据之前的情报来看,可能是因为林胡王已经病重了。”
“病重?”赵何刚想说那林胡王不是才四十岁吗,身体应该不错的吧?
但话还没出口赵何就回过神来,及时闭上了嘴巴。
这年头,四十岁就老死的人也是司空见惯,生个病似乎还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草原上那些帐篷本来也比不上中原这边的宫殿,短命也正常。
赵何想了想,道:“所以按照这个说法,这一次上郡那边的事情,未必就是林胡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