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公家的东西那是不拿白不拿,楼缓在秦国之中虽然当了三年的相邦,但其实并没有捞到多少钱,所以回到赵国之后仗着主父的信任反而是暗中捞了不少。
作为楼缓的盟友,信期肯定也得了一份,这是不用说的。
原本在楼缓看来,自己捞点也没事,毕竟当官不贪这怎么可能呢?但楼缓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所谓“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员见到楼缓这个上司如此肆无忌惮,自然也会跟着楼缓一起上下其手,如此一来只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整个内史之中最大的财源府库和常平仓就被搞出了大问题。
原本内史之中上上下下都拿了好处,其实大家倒也不可能有谁去向上面举报这个东西,所以事情虽然是出来了,但其实相关各方面都不会去把这件事情给捅上去,大家就都是安全的。
但是偏偏那位中府丞到了年纪死了,然后赵何偏偏又不走寻常路没有在内史的内部进行提拔晋升,反而空降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蔺相如作为这个中府丞,偏偏这个新中府丞蔺相如又是个既有能力而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能臣,三下两下就现了异常接连踢爆了府库和常平仓两大问题,引起了赵何的震怒让人一查到底。
于是,整个事情就变得大条了。
也就是楼氏一族身为赵国公族分支,上百年来培育的势力也算是颇为庞大,再加上楼缓本人毕竟在负责具体调查的司寇周袑那边也还有一些交情,所以一开始还能够稍微的拖延和抵挡一二。
然而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问题一一被揭露出来,司寇周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完全不再顾及楼缓的什么面子,开始深挖严查了。
这样一来,楼缓的处境自然是越的雪上加霜,几名亲信先后被逮捕,整个楼氏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一副风雨飘摇的末日景象。
即便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极为低调,几乎不在任何场合表对赵何的反对和不满,但楼缓依然感觉得出来,自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所以楼缓决定要把信期给拉下水。
信期虽然并不知道楼缓的具体情况,但是从楼缓的话语之中依旧感受到了对方的急切,当下脸色微微一沉,道:“楼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也是那贪污之臣不成?”
楼缓看着信期,突然笑道:“御史不要天真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楼缓死无葬身之地后,大王就会放过你了吗?更何况你我之前谋划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已经够大王将你我灭族数次了!”
信期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僵。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信期才道:“你待如何?”
从信期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得出来,他已经妥协了。
楼缓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如果自己出事的话肯定要拉信期下水。而信期想了想,现在楼缓手中自己的黑材料还真的不少……
这其实都不是关键,毕竟这年头有罪没罪,那不都是上面的一句话?就算是信期犯下再大的错误,只要上面觉得没事,那信期就一点事都不可能有。
然而,偏偏信期的“上面”除了那位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主父之外,还有一名早就已经看信期不爽很久的大王赵何!
臣子再亲,能有儿子亲?
信期毫不怀疑,只要找到机会,那位等待已久的大王一定会出手将自己打落尘埃,甚至是身死族灭。
所以,信期不能不妥协。
在见到的信期的表态之后,楼缓顿时大喜过望,道:“御史,既然如此,那么你我二人且回我府上细谈!”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楼缓府中密室各自落座。
信期看了看这间密室,有些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头,道:“楼卿,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楼缓点了点头,道:“不瞒御史说,其实老夫的想法很简单。”
楼缓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大王不愿意给你我二人一条活路,那么你我二人自然也就只能够和他……拼了!”
这短短的两句话,却给了信期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信期忍不住道:“这……”
楼缓十分急切的抓住了信期的手,道:“御史,你我二人的机会现在其实已经来了!伐齐一战,大王调集大量边军南下,其中五千骑兵就驻扎在邺城,为了防备可能来自韩魏两国的攻击。而这五千骑兵的主将,便是你的族弟信飞!”
信期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但马上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你想要重演安阳君赵章之事?”
楼缓冷笑道:“不然呢?若非如此,你觉得我等还能如何脱困?只有杀了赵何,才是我等的唯一出路!”
说到后来,楼缓整个人的面容都因为杀机而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信期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可是,五千骑兵根本不足以攻破邯郸城啊。”
楼缓嘿的一声,笑道:“攻自然是无法攻破的,但别忘了,还有你我二人在呢!不瞒你说,我楼氏在宫廷禁卫军之中还是有一些安排的,只要计划得当,到时候直接破门杀进宫城之中并非难事!只要能够控制宫城之中的所有人,那便大局已定!”
赵国的宫城和郭城属于分开的大小城布局,作为小城的宫城是单独位于邯郸城的西南部,并非是像后世那般被外城给重重包围起来。所以只要宫门打开,那么从城外是可以直接杀入宫城之中的。
信期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楼缓这个计划看上去虽然有些莽撞,实际上似乎却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楼缓的心脏开始急速的跳动了起来,一半是因为对于犯上作乱这种事情的恐惧,而另外一半则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
信期颤声道:“即便是你当真进了宫城,也杀了……控制了局势,但是主父还在外面,又该如何?”
信期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跟楼缓占领了宫城,杀了赵何之后,那位在外的主父不但不会追究,反而会放自己二人一条生路。
楼缓阴阴的一笑,冷声道:“所以,我等不能立刻动手,要等主父回归之后再行动!”
信期愣住了:“但是大王不是说了吗,他要亲征啊。”
楼缓摆了摆手,断然道:“没有那么快!如今齐国方面大局已定,加上冬天将至,只要有乐毅、牛翦等人镇守,楚军是万万不敢出击的。所以赵何不会立刻出,他一定会等到主父回来之后再出,甚至是明年春天到来之后再出也有可能!到时候我们拿下了宫城,那么得到的不仅仅是大王,还有主父!御史,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啊!”
信期哑口无言。
楼缓的声音犹如恶魔一般在信期的耳边回响:“想想吧御史,主父年事已高,大王又对你我如此厌恶,即便没有今日之事,难道你我将来在赵国之中还有什么出路吗?曾几何时,你我也不是没有筹划过此事,现在……就是将此事真正实现的时候了!只要杀了赵何和主父,到时候赵国之中的事情还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如今大赵乃是天下第一霸主强国,难道你不想要成为这霸主之主宰,反而却要当一个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便要人头落地的愚忠之臣吗?”
信期的身体突然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信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那位秦国的使者何在?请他出来一见吧。”
房间的角落之中响起了一声轻笑,随后一个人影缓缓从油灯照耀不到的黑暗中出现。
“信大夫果然聪敏,知道有老夫在此。”
信期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从这个声音之中信期可以获取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秦国来的这位使者,居然是……一个寺人。
一位秦国寺人出现在信期面前,朝着信期拱了拱手:“候,见过信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