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那奢靡的太后,懦弱的小皇帝,大清的灭亡,坚船利炮等等,又不是皇阿玛突然想起来现编的,最开始的时候皇阿玛就说了的,只是因为梦,很多是片段化的。年份,人,知道的不清楚而已。
再想想,皇阿玛当时确实是说过一个日子,说大清最后一个皇帝被赶出皇宫。但因为当时太激动了,谁也没把这种具体的日子给记在脑子里。
如今想想,皇阿玛总不会想着他们没记住,又编造一个吧。
所以,今儿说的,跟早前说的,那都是严丝合缝没有破绽的。因此,皇阿玛的担忧以及猜测,肯定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闹不好,那个导致大清亡了的喜好奢靡的太后就是如今那位太后。
而如今提起这个,肯定是有利用的心思的。但用的巧了,未尝没有奇效。
于是,他重新上了马车回去了,他琢磨的是,怎么能叫自家这四哥那关注点再他自身的寿命上……权利这东西再好,有命好?
再返回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朝臣进献贺礼的时候了。
对于弘昼还能去而复返,弘历有些惊讶。多看了弘昼两眼,他跟太后告罪,只说去更衣,闪到屏风头面去了。
弘昼知意,紧跟着过去了。
弘历皱眉:“又回来了?皇阿玛怎么说?”
弘昼嘿嘿一笑,“倒是臣弟多心了。皇阿玛只说只要皇兄你高兴,怎么着都好。”
就这样?
弘昼点头,特别真诚:“就这样。”
弘历不信,又问说:“皇额娘忙什么呢?”
弘昼这才想起来,“皇额娘忙着给暖棚里种蒜呢。弘曕那小子被留下来帮忙了。”
弘历对此也不甚在意,那还是个刚成丁的孩子,也没甚要紧的。他问说:“皇额娘没说点什么?”
弘昼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也没甚要紧的话。”
那还是说了的呀。“说什么了?”
弘昼一脸为难:“四哥,真没什么要紧的?”
弘历的脸就冷了,弘昼一副害怕的样子,只道:“皇额娘大概是心气不顺,说的话不大吉利,臣弟不敢今儿说,怕触了霉头。”
弘历摆摆手,“因着大哥的事,额娘早前戳了皇额娘的肺管子。如今,皇额娘说什么朕都能受住。这点事,不告诉额娘便是了。”
弘昼这才又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皇额娘说,能做母子也就一辈子的缘分,聚一回少一回,想聚就聚吧,不是什么大事。”
弘历:“……”这是咒额娘早死吗?
他叹了一声,说一两句难听的话这没什么。两个女人之间,这样的隔空骂街也不妨碍什么。但随即又想,皇额娘那般厉害的大夫……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再出去的时候他就吩咐苏培盛,“打人悄悄叫太医。等寿宴结束了,给太后请个平安脉。”
从此刻一直到晚上,都太太平平的。弘历观弘昼,也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晚上,是盛大的烟火表演。
因着夜色,大家也都没了白天的那般矜持。小皇子们也开始满地的撒谎。妃嫔们连同女眷们,坐在一起也能说说笑笑。整个场面一下子就和谐起来。
夜幕来开帷幕,烟火升空,照亮了半边的天空。下面观赏的人,无一不露出或是赞赏,或是惊艳的表情来。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然后化为一道青烟,融合在夜色中,一点踪迹也无。
乾隆看的满意,一扭脸看见额娘脸上的笑意,他笑的更欢畅了:“额娘您可满意?”
满意!满意!“你的一片孝心,便是一根草,一片叶,在额娘心里也是顶顶好的!”钮钴禄拍着儿子的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不由的道,“今年的烟火也是谁家的手艺?当赏!”
行!您说赏就赏!
乾隆这个‘赏’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周围一片惊叫之声。他抬头一瞧,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只见那‘太后千秋’几个字的烟花才炸裂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个火球来,速度极快的冲着这几个字而去,紧跟着,也看不清那层层叠叠的‘太后千秋’是自己熄灭消散了,还是被火球冲撞的消散了。
想来那燃放烟花的人也都吓傻了过去,没有再继续燃放。因而,随着那几个字的消散,天空再没有烟花。众人还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突的,远远的,不知道哪里突然出轰天巨响……传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闷闷的,大地震颤……像是大山轰塌了一般。
今儿,这么一个大喜的日子,却生了这样的事。太后整个人坐在椅子都已经傻了,细看浑身都在颤抖。
弘昼也傻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好端端的!
他激灵了一下,反应过来了,蹭的起身,“皇上!此事必为那些反贼所为。这些反贼,其心可诛!”先把这一波操作推给反贼再说。至于是谁制造的,他现在不想去想。
乾隆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傅恒!”
傅恒起身走过来,躬身领命,“臣这就去……”不是抓反贼的!而是去察看哪里出巨响,是不是跟庄子上住着的二人有关。这个旨意不用万岁爷当众下,他都明白,因此他用特别重的语气道:“万岁爷放心,臣定不辱命。”
很好!
却没想到傅恒这还没走呢,不知道哪个孩子喊了一声:“看!星星!星星又出来了。”
星星?
抬头朝天上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天边,似乎是有一点盈盈火光缓缓的升起来。那火光越升越高,好似还越飘越近了。
那是什么呢?
近了!近了!更近了。
就有人道:“万岁爷,怕是哪个百姓放的孔明灯。”
谁家的孔明灯那般大?
关键是……这个‘灯’升起来的方向是庄子的方向。这要是跟皇阿玛没关系才见了鬼了。乾隆这一刻的手已经攥在一起了。
可等再近一点,乾隆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尤其是伴着那一声:“有人!星星上有人!”
这一嗓子喊出来,乾隆脑子一下子贯通了:那个巨响跟皇阿玛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那么大的声响得需要多少火|药。这么火|药又是藏在哪里的?谁帮他操办这一切。如果这样的火|药配备上这样的像是能承载人的‘孔明灯’,谁能防得住?越是像今天这样,就飘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巨大的火|药包从上面扔下来……哪里藏的住?不管什么人也得炸的面目全非。
园子?皇宫?哪里也躲不了的!
今儿,皇阿玛就是不满了,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是在警告他,不要真当他不管是就是管不了事。
是的!这一刻,他真真实实的害怕了!对皇位的威胁叫人警惕,可对性命的威胁更叫人害怕。
那‘孔明灯’上,缥缈间仿佛是站着两个人的。太高了,看不清那是谁,但只要能上人,就足以叫人感到恐惧。
能想到这一点的何止是乾隆一人,履亲王脸都白了。
所幸对方并没有真的为难,只在头顶过了一下,就往另一个方向飘走了。那个方向是之前出巨响的地方。
等真的飘远了,履亲王率先跪下:“仙人拜寿,恭贺太后千秋寿诞!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呼千岁。
将这么一个惊悚的事情,用‘仙人拜寿’之说遮掩了过去。
宫外流传的只能是这么一个版本。
喧腾热闹,转眼便散去。乾隆想的第一件事,便是留下弘昼,以及和亲王府所有的孩子。今儿不都进园子了吗?园子里本来就有弘昼的院子,“都留下吧!大老远的,外面不太平,就不用出去折腾了。”
连耿氏也一并留在园子里。
弘昼起初并没有多想,反倒是永璜走的时候低声跟他说了一句:“五叔小心。”
这一句‘小心’叫弘昼从头凉到脚,他终于意识到,皇上留下他不是担心外面有乱子伤了他……而是害怕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头顶飘来那么个东西,然后扔下一包火|药来。皇上是觉得,皇阿玛会要他的命,但是却不会要自己的命吧。
此刻的自己连带孩子在这里,于四哥而言,其实是人质啊!
他有了这个认知,但丝毫不能表露,叫了吴扎库氏和永壁,“把其他几个小子都约束好,这里不是家里,都呆在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一步。”
吴扎库氏一把抓住弘昼,“爷……不会出事……”
弘昼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重重的捏住吴扎库氏的手,“爷今晚陪着万岁爷议事,园子里比任何地方都安稳。又不出园子,哪里来的事?”
吴扎库氏知机,再不言语。永壁扶着他额娘,“额娘,回吧,也累了一天了。”
“嗯!”吴扎库氏这才想起,“我该去接额娘一起。”
“不必!”弘昼一把拦住了,“叫额娘跟太后娘娘一起住吧。”
吴扎库氏手抖的更厉害了,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跟着永壁直接走了。
弘昼看着老婆孩子走远,转过身的时候脸隐在暗影里,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没人瞧的清楚。等再回到御书房,里面只剩下几个亲近的大臣。怎么安排的,弘昼也不知道。只知道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散了,正往出走呢。弘昼打着哈欠,“四哥,今晚我陪着你一起等消息吧。”
乾隆愣了一下,“里间有榻,你随意便是。前半夜估计没什么信儿,你只管睡你的。朕还有折子要看,你自去吧。”说着就看吴书来,“伺候你五爷安置。”
弘昼摆手,“睡俩时辰就得起,别折腾了。合衣躺着凑活凑活就算了。”他还真就自己进去,没睡榻,觉得冷。在临窗的炕上一躺,不一会子鼾声就起了。
这鼾声吵的乾隆心烦意乱,放下手中的折子,其实压根就没看进去。他揉着眉心,问吴书来,“老五睡踏实了?”
“五爷白日的酒宴上,没少饮酒。”肯定是一挨着枕头就真的睡了。
乾隆‘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没有答话。
吴书来自觉地站在身后,手放在主子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捏,不大会子工夫,就觉得主子的呼吸重了些。低头一看,这是睡着了。他撤了手,慢慢的退到一边,将大殿里伺候的都打下去,远处的灯都熄灭了好几盏。又把炭盆挪过来几个,保证就这么睡着肯定不冷。
乾隆是不冷,但是梦里只觉得热。上半身还罢了,双腿就像是被火在炙烤。好似四面八方都是火,一点一点的蔓延到他的脚下。他环顾四周,谁能救他?
他大声的喊,喊傅恒,喊履亲王,喊弘昼……喊谁都没用,他们跟他隔着一道鸿沟,他们过不来,他也迈不出去。他喊啊喊的,喊的口干舌燥咽喉疼,就听见一声应答,那人叫他——弘历!
他抬头看过去,只见皇阿玛带着皇额娘站在半空中,就那么冷漠的看着他。
皇阿玛问说:“你可知错了?”
错了!错了!知错了!
皇额娘满脸的悲悯,以一惯的语气道:“算了,还是孩子。犯错了你好好教就是了。”
皇阿玛冷哼一声:“若是弘晖活着,朕又何至于将江山交给这么一个败家子。”
弘历摇头,朕富有四海,朕的江山传承自皇阿玛,但又何尝不是皇祖父看重……朕乃天命之子。天子——便是要手握乾坤。乾坤——岂容他人染指。
他没犟嘴,但是心里是这么想的。而皇阿玛像是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他的胳膊拂过,一串串带着烈火的黑色火球,瞬间朝他扑了过来。他伸胳膊一挡——‘咚’的一声。
他只觉得那是一声巨响,可其实就是胳膊将桌上的折子拂到地上了。
然后,他惊醒了,靠在一边打盹的吴书来也惊醒了。
吴书来赶紧上前,“主子……”
乾隆咳嗽一声,嗓子不是很舒服,顺手端了凉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嗓子疼,他朝吴书来摆手,“摆这么多盆做什么?撤了!”说着,又是两声咳嗽。
里面的弘昼蹭的一下睁开眼睛,然后迷蒙着双眼踉踉跄跄的往出就跑,迈门槛的时候从里面直接跌到外面。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还没瞧见人就先喊:“蠢材!传太医!传太医呀!”
吴书来愣住了,急忙过去扶走的歪七扭八明显没醒的和亲王,“王爷哪里不适?”
“本王哪里都适!”弘昼推开吴书来,直奔乾隆,“我刚才明明听见四哥咳嗽了。龙体之事,兹事体大,不可轻忽。请太医,哪怕是请个平安脉呢1今儿本来就在外面呆的时间长,那么冷的天,风吹着……”
吴书来也被吓住了,忙应着,“奴才这就去。”关键是刚才睡觉没盖着呀。以为没事的,可醒来不像是没事呀。他被弘昼给带的心都提起来了。
乾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得了多大的病呢!老五办事就是这么不靠谱。这马匹拍的过了,关心的也有些过度。过了就假了!
可这么一扭头,跟弘昼的眼睛一对上,他就愣了一下,弘昼的神情好像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