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侯!”
最先进来的却是任弘见过一面的右将军、富平侯张安世,任弘连忙起身拱手。
“西安侯不必多礼。”
白面的张安世笑容和蔼,谁能想到他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酷吏张汤之子呢?
当年张汤的自杀,不但保全了尊严,也给家族以福荫。张安世有过目不忘之才,是尚书台的老人了,汉武帝时就曾任尚书令,长期作为霍光在尚书台的副手。
在打倒上官桀、桑弘羊一党时,张安世是出了大力的,坚定站在霍光一边,事后霍光也投桃报李,上表拜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是朝中仅次于大将军的二号人物。
在任弘看来,张安世性格与霍光全然相反,霍光似夏日之阳,普照大地却十分酷烈,让人敬惧有余,却绝不会生出亲近之感。
而张安世则如徐徐春风,似乎跟谁都能搞好关系,让人放松警惕。
任弘听说他任光禄勋时,有郎醉酒小便于殿上,主事提议按法处理,安世说:“怎知不是浸水造成的呢?怎么能拿小过来治罪!”
更有一件事,一位郎官奸淫官婢,婢兄向张安世举报,张安世却反责受害者:“奴仆污蔑士大夫!”竟让官署责备奴仆,施暴的郎官得以逍遥法外……
所以张安世的名声,在郎官及长安显贵中,是极好的,被称赞为“隐人过失”。
“什么隐过,是无原则的纵容才对吧。”任弘听着感觉有些膈应,但也知道此人不可得罪。
张安世很客气:“我那犬子彭祖回家说起西安侯的乔迁宴,尽是在长安从未见过的食物,尤其是那炙羊肉,叫他十分难忘,回家后让庖厨烤制,却总是差些味道。”
任弘笑道:“我与八百一见如故,他若是不嫌弃,可多去我家,若是不便,家中还有不少炙肉的香料,稍后便送去府上。”
张安世连连摇头:“万万不可,听说大将军小女也极喜此味,岂敢与之夺爱?”
听说张安世虽是朝廷二把手,却凡事不敢自己做决定,必奉予霍光定夺,难怪大将军能放心他。
而第二个走进来的,则是容貌俊朗,留了浓髯的前将军韩增,他倒是秉承了韩家人的孤高,只与任弘微微点头,没有任何交流。
倒是张安世在席位上,又虚情假意地让了韩增许久,非要置身韩增次席。
第三个走进来的则是任弘的熟人,就傅介子之事与他撕破脸的杂号将军、卫尉范明友。
他不屑地瞥了拱手问好的任弘一眼,也不答应,只与同行的一人谈笑依旧。
“子公在左冯翊呆了许久,那边近来可有什么趣事?”
同范明友一同进来的人年过五旬,只留短须,嘴里应着范明友的话,眼睛却在朝任弘身上看。
任弘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左冯翊田广明,此人也是霍光得力干将之一。从始元四年到元凤元年,一征益州郡,也就是后世云南叛乱,二征武都郡氐人作乱,受封关内侯,担任左冯翊,但仍保留中朝议政之权。
范明友虽以征乌桓而闻名天下,当年却做过田广明部将,参加了两次平叛之战,二人关系十分要好,任弘知道,待会反对设置西域都护府的人,恐怕要多出来一个了。
又等了一会,霍光总算来了,他依然穿着笨重的朝服,脚步有条不紊,身后紧跟着一位身材短小的卿士,同样是青绶带银印章。
任弘朝二人长作揖,此人也停下脚步,朝他拱手还礼,自我介绍道:“太仆,杜延年。”
“原来是张敞的上司。”
“酷吏杜周的儿子。”
“大小杜律的编撰者。”
任弘心中冒出这些头衔,提起了一万个小心,在场众人虽都是霍光亲信,而这杜延年却最为重要,过去几年霍党所有重大政治事件,都是杜延年主谋的。
五年前,就是杜延年倡盐铁会议,借贤良文学做刀,将桑弘羊推向舆论反面。
四年前,上官桀、桑弘羊、燕王欲对霍光不利,杨敞这蠢人,得知情报后竟然六神无主,最后还是杜延年告了此事,让霍光党羽得以及时应对,完成了反杀。
所以本来前途大好的杨敞从此失了信任,被踢出中朝,只做了个负责盖戳子的御史大夫,而杜延年则飞黄腾达,被霍光引为亲信。
三年前,丞相车千秋的女婿,少府徐仁卷入桑党叛乱,车千秋为保住女婿,在公车司马们非法召集百官集议,中朝外朝眼看就要彻底翻脸。霍光欲除去这最后政敌,于是大将军唱白脸,杜延年唱红脸,一唱一和间,让车千秋彻底倒台,身败名裂,霍光兼制中外,扫清了专权的最后障碍。
如果再加上历史上,杜延年在废立之事中充当的角色,那这个人,堪称霍光一党的引擎,不动则已,一动必有矢的。
可以说,杜延年的意见,比先前进来那四个人加起来还重要,任弘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除了自己这个来提议进言的小虾米外,其余几个有资格参与中朝集议的人,都有一个特点。
“霍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