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通国的马走不动了,它屁股上中了两箭,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迹,而董通国背上也挨了一飞石,疼得不行。
方才真是险极,他们进入先零羌的陷阱,多亏龙耶干芒察觉不妙。
董通国紧随其后,死死跟着龙耶干芒,在湟中,不识路径与死无异。此刻回过头,随从尽失,可他好歹脱身了,西安侯让自己所持的节杖无恙,怀里那最后一枚羊钮归义羌侯印也在。
出使总会有意外,董通国在来之前已做好了准备,一来是不相信羌人敢杀他堂堂六百石的护羌校尉长史,先零羌虽然屡屡试探,却始终不敢直接进攻郡县,与汉开战,说明他们也在犹豫。
二来若能立功,封赏确实诱人,自从傅、任二人以西域事封侯后,敢于冒险的人就多了起来,董通国不求能拿到龟钮的列侯之印,可若能在千石位置上结束仕途,也足以在故乡留名了。
外头的先零羌肯定还在搜捕他们,最紧要的是逃出去,西安侯说了,只要能顺利封罕开、卑禾为羌王,便算全功。
“龙耶干芒。”
董通国脑子转得很快,知道自己失了马,受了伤,只能仰仗这羌人了,也害怕他起了歹心,抛弃自己独自逃跑。遂走过去,将怀里最后一枚羊钮金印递给龙耶干芒。
“这枚归义羌侯印,你先拿着。”
“董长史这是何意?”龙耶干芒倒是神色如常。
董通国诚挚地说道:“此番深入湟中,你立功不小,如今只用护送我回到令居城,我便会禀报君侯,说你立了功,待日后恢复了龙耶部,你也能得到朝廷册封,成为一位归义羌侯!”
龙耶干芒看着那金印,一头小巧的绵羊塑像,打磨得亮的黄金,他在金城为奴一年多,没掘出来一粒金子,如今见到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波澜,反而合上了董通国的手,对他笑道:
“我不想做什么羌侯,我只想对先零羌复仇,董长史,你的马折了,骑我的。”
说着龙耶干芒下了马,要搀扶董通国上去。
“真是条好狗啊。”董通国松了口气,这是他被冰冷的箭簇射入后背前最后的想法。
董通国的身躯歪歪斜斜掉下马,龙耶干芒走上前,现他还有口气,便干脆地又补了一箭,同样射在后背上。
而后捡起落在雪地里沾了血的羊钮金印,摸了摸上面的字后,将其抛在董通国尸体旁。
“我只想对先零羌复仇,若先前还不够汉人与先零开战,如今死了一位持节出使的护羌校尉长史,便够了!”
半日后,龙耶干芒才与跑散的使团吏卒们汇合,在众人问他可见到董长史时,龙耶干芒矢口否认。
“董长史是追着你而去的。”
龙耶干芒摇头。
“我回头时,已经没人跟着了。”
……
“究竟是谁杀了汉使?”
与此同时,湟水之畔,赶来后面对董通国的尸体,先零羌大豪杨玉不喜反怒。
“我说了要生擒,汝等怎带回来了一具尸体!”
诸小豪缄默,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在湟中,大豪指挥不动小豪,小豪吆喝不动部众是常有的事,虽然下令活捉,但羌人追高兴了胡乱射几箭是寻常事。
先零羌虽有意回到湟水,但四十多年前的惨败,族中老人还记得,参与过那场战争的杨玉亦未曾忘记,所以先零羌屡屡试探金城郡,却一直没踏出聚众作乱,围攻郡县的那一步。
倒是他的侄儿,正值壮年的犹非跃跃欲试,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契机。
“汉使前往罕开、卑禾,封了其大豪为羌王,你我却还是归义羌侯,这是侮辱,汉人已拉拢了小月氏,如今又要联合两部对付先零。”
“再拖下去,等小月氏彻底臣服于汉,等罕开、卑禾和别部都背弃吾等,先零就要四面受敌了。如今死了一个汉使,就算先零不动手,汉人的护羌校尉也会出兵,打罢,立刻召集别部诸豪,解仇立盟,更何况,吾等还有匈奴单于相助!”
“不错,汉人最恨人杀其使者,当年龟兹国只杀了几个吏士,就惨遭灭国,大豪切勿再有迟疑,汉人不封你为羌王,大单于封!”
已来羌中两个月,屡屡怂恿先零叛汉的匈奴使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却是任弘的老熟人,昔日的僮仆都尉醍醐阿达。
醍醐阿达脸上那代表耻辱的疤痕尚在,汉使的死,对他来说也是大喜事:
“只要先零进攻金城,大单于和右部将一同出兵,配合敦煌以南的狼何,夹击河西。先零只需要在河湟拖住汉军三个月,大单于便能踏平河西,让那片土地,重新变成羌胡的牧场!”
……
PS:今天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