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才能跟口才了得的桑弘羊打得有来有回,盐铁之议成了一场两种思想的碰撞,一些叙述,堪称精彩,而桑弘羊还真有辩不过他们,默然不对的时候。
当然,这群人也不给他面子,说什么:“杜周、咸宣之属,以峻文决理贵,其欲据仁义以道事君者寡,偷合取容者众。”
杜周,就是杜延年的父亲啊,人家当面骂呢。
而那之后,杜延年也故意将贤良文学们留在长安,一来向天下显示大将军敬重儒学,二来,杜延年的政治态度,也是反战的。
他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认为宜修孝文明政,示以俭约宽和,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而贤良文学也持此议,虽然杜延年后来察觉大将军欲完成孝武夙愿,但还是觉得,朝廷里,最好别只有一种声音。
可今日之事后,杜延年知道,贤良文学聚集于长安的日子,到头了,自己即便再高抬贵手,也救不了他们。
“太仆,剩下这四十余名贤良文学不去,该如何处置?”
杜延年闭上了眼,若换了他父亲杜周,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老爹杜周,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审理边境逃亡士卒的案件,不论冤情缘由,一并处死上千名士兵,引得兵士闻风丧胆,再也不敢出逃。
而杜周做廷尉那些年,也承孝武皇帝之意,兴大狱,诏狱里关着的犯人,多至六七万!偷儿、流民、逃奴、逃兵、偷税的、诽谤的,挤得诏狱严严实实。
“若父亲来处置此事,肯定是杀得苍龙阙外人头滚滚,血从玄武门一直流到横门去啊。”
杜延年摇摇头,他被称之为“小杜”,与其父“大杜”不同,性情宽厚,能不杀就不杀,便下令道:
“先拘捕起来,待我禀明大将军,再行定夺!”
……
杜延年得霍光授权,在外面处置此事时,承明殿里,对战争的筹备会议照旧。
等任弘禀明义从骑及狼姓小月氏之兵可用于对付匈奴,增加在凉州的募骑人数,并在军中推行马蹄铁这三件事后,杜延年正好回来。向大将军及诸卿禀报说苍龙阙外百姓已散去,而太学生也被其师长劝走,只剩下数十名贤良文学以聚众闹事的罪名逮了起来。
“这就解决了?”
任弘是感到诧异的,算算时间,不到一刻,杜延年真是神速,高明,真是高明。有这样的能力卓越的手下,难怪霍氏能牢牢把持朝政,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任弘以为,此事能迅速平息,还是因为霍光足够镇定,在第一时间派出了最合适的人选,又如磐石般压着诸卿,避免了他们慌乱里出昏招。
而遇上这种太学弟子闹事,最愚蠢的做法就是亲自下场与之辩驳。
虽说真理越辩越明。
但和儒生辩论,你只会越辩越晕。想在一件事上说服别人,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一个人数十年经历形成的三观,哪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即便是征辟贤良文学的杜延年也不行。
而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
霍光先点了负责管贤良文学和太学的太常苏昌,当场就让这位九卿卸下朝服衣冠和绶带印章,引咎辞职!
接着,大将军扫视群臣:“诸位以为,这些贤良文学,应当如何处置?大鸿胪,你先说。”
鲁学大家,清流领袖,身为帝师的韦贤汗津津的,他很清楚此事的缘起,大将军也猜到了,这是将事情怪到自己头上了啊!
他拜在地上,旁边就是苏昌留下的朝服衣冠,韦贤如鲠在喉,半响说不出话来。
霍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其他人。
范明友恶狠狠地说道:“诸生聚众于苍龙阙前,有谋逆之状,应该严惩!”
“下吏以为不妥。”
杜延年摇摇头反对,这几十颗人头斩下去,将引舆情的轩然大波,对大将军执政不利,他好不容易才平息此事,焉能再激起来。
田延年的看法,是先关起来慢慢审讯,但田广明却反对,这样会不会传出去后,引郡国儒生效仿先前为魏相鸣冤的河南戍卒,串联起来,奔走为其声?而这数十人罪不至死,放回去后,也就变成了儒林“不畏强御”英雄,真是太便宜他们了,这群儒生,骗鞭笞廷杖抬高自己地位可是一绝。
霍光一个个听着,今天他似乎格外虚心,要把每个人的意见都听一遍,最后点了看似与此事无关的任弘,笑道:“西安侯以为呢?”
任弘立刻道:“下吏倒是有个办法,既不引舆情震动,又可叫诸生不能串联州郡,更能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