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王宁干咳一声,“我这么跟你说吧。”
嗯!你说。
“我本科读的是西医,但是吧,我怕血。晕血晕的特别厉害,控住不住的那种。所以我改自学中医,然后考了个中医的研究生,一直读到博士。可博士毕业了,突然抓瞎了。又不甘心只做理论研究。没有实践操作,所有的理论研究都是空壳子。所以我想试试,可只要一想到血,我就翻江倒海。”
你做大夫的不能见一点血?“就是放血,或是拔针之后有些情况会轻微的出血,你也不成?”
王宁咬牙,但还是点头,“不成。”她也苦恼,“所以,以你的经验,你觉得我适合朝哪方面努力努力。”
“其实也不少。正骨推拿按摩等等等等,都可以。”但是一个博士,又擅长理论研究,花时间单学这个,林雨桐还真觉得可惜,“这些以后会陆续开培训班,你可以跟着学。但是我另外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来,就是因为我的导师告诉我说,走出去看看,只当是实习。哪怕是只做一年,也去长长见识,所以才来了。
林雨桐跟王宁说的是,“你觉得你以后专攻药剂怎么样?”
什么?
“中药药剂。你读博士的,又有西医理论基础,咱们的中药药剂得在实验室里过关,才能拿去药监部门。最终才能投入市场。”
这个王宁知道,西医很多是实验室里有了成果,然后才去实践,看它的副作用适用人群等等。而中药更多的则是经验,是给成千上万的个体用过,然后排除掉个体的不同总结其用药的共性之后,才出方剂。药温和,安全。但这得有相关的理论依据。
林雨桐就跟王宁道:“医院最初的设想也是‘医、教、研’,医人,教人,最终都希望落在咱们的研上,希望把属于咱们自己的方剂推向世界。你也知道,咱们的方剂世界份额只占了百分之三。反倒是日韩甚至欧美,他们的市场份额更大。虽说,这是人类的遗产。可自家的老祖宗留下的,却被别人继承的更好,岂不是讽刺?我想,作为后人应该能也必须能继承下去,且能扬的更好。我们的……终归还是我们的。”
这话很平淡,可平淡的叫人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这是什么?这就是导师说的——情怀。
王宁点头,“好!我先在药房吧。”
现在才是一个开头,路还有很长。
林雨桐拍了拍王宁的肩膀,有时候找到愿意跟你一路同行的同伴,那种感觉还不赖。
医院后面的楼里,布置了一层楼的教室。有理论教室,有练习室,各种的图片和教具都已经准备齐全。因着要开课,林雨桐今天出门,要带着暖暖去。
齐芬芳当然不乐意,“没你这样的,孩子这么小,你不能喜欢什么就得叫孩子非得学什么。”
“没叫她干什么,能听多少听多少。我给她带了玩具,她玩她的……”只是再灌耳音罢了。
“那也不行。”孩子没人照看,一会子要吃要喝,一会子要尿了,搅和的你能上课不?
“你真是事多。”林忍让就接话,“我跟着去,我跟着去看孩子还不成吗?”
你去还不如我去!
齐芬芳气的换出门的衣服,说林雨桐:“你是真能折腾。折腾完小的又折腾老的。”
嘴上虽然抱怨着,可带着孩子坐在教室外面正对着讲台走廊里,看着讲台上的二闺女,她还是恍惚里带着骄傲的。
没错,齐芬芳庆幸她跟着来了,因为这倒霉闺女怕耽搁里面的人上课,想把孩子放在教室门口,叫在这里旁听。
这可真冤枉林雨桐了,她最初真不是这么想的。她是想叫孩子在教室里的,可结果一来个孩子,大家的注意力不由的就会被转移,吸引力比站在课堂上的她还大。再加上齐芬芳跟着呢,那就坐在教室门口好了。这种天气,走廊里最舒服了。要是只孩子,打死也不会那么做。
暖暖坐在姥姥的腿上,看着妈妈,听妈妈说话,虽然很多其实都不太懂的,但是还是觉得好厉害。
“说到急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想到什么?想到救护车!想到氧气瓶!想到输血袋!想到注射针。总之,想到的一定会是现代西医急救的一系列手段和工具。是否会有人想到中医,想到针灸和中药呢?应该有,也希望有,但我们更知道,即便有,也是百中无一,稀少的很。那么,这不禁就叫人问一句为什么呢?中华文化绵延数千年,在这数千年的历史中,于我们的祖先而言,中医学是唯一的医学,因此上,中医肯定有很多急救的理论和方法。否则,若是遇到了危急的病人,岂不是等死?所以啊,认为中医是救缓不救急这种观念是错误的。其实,在急救中,中医不输西医……”
下面接受第一批培训的,不光是大夫,是实习生,还有已经开始护士和护工人员,只是每个人所收获的多少不一样而已。
别的中医一站出来就说出这样的话,是难以服众的。但是林雨桐不一样,她是把一个警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人,那是谁都看得见,在新闻上大肆报道过的。更是在大巴车事故中,只凭着针灸,保住了危重伤者的生命,并在医院救治了回来,没有丝毫的后遗症。
她在中医急救上,可以说,她就是权威。
王宁手里记着笔记,耳中听着上面跟她年纪相仿的仅有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林雨桐讲课,“现代中医的急救功效或者说萎缩,原因很复杂。西药服用方便,西药的原理非常的明确,相对的,中医的理论较为模糊,中药服药特别不方便,在同样疗效之下,当然会选择西医。在家属的认知里,西医的所有东西是看得见摸的着的,不是缥缈的……越是不常用,我们的中医急救就越是走向了没落。民间很多救命的绝技,走到如今,不是面临失传,就是已经失传。我们今天讲的第一讲,血栓急救……”
实习生们一开始听就觉得热血沸腾,既然已经快失传的东西,那到了林大夫手里,那就是不传之秘了。那这能学的都是好东西。有些家传渊源的,自小就听这些长大,对一些东西不那么敏感了。但他们更识货,一开始讲,他们就知道,人家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教是实心实意的在教,那学不得往死命的学呀。中医这一道上,敝帚自珍才是惯例,能传个一招半式,你得跪下磕头拜师的。
齐芬芳是听不懂的,越听越是玄乎的。暖暖的小手却在她的身上摸,因为她妈妈课堂上在说穴位,这个穴位在哪里,那个穴位再哪里,她模糊的记住名字,然后就在姥姥身上摸,觉得找对了,就眼睛盯着妈妈看,希望妈妈看过来,瞧瞧她找的对不对。
大夏天的,穿的单薄,孩子的手在哪里放着呢,一眼就能扫到,林雨桐时不时的朝外面点点头,齐芬芳就诧异,这小丫头还真能摸对。
当然不可能第一次听就摸对,四爷人家也是懂中医的。不过不像是桐桐的水这么高罢了。基本的穴位图还是能给孩子说明白的。很多的穴位在图上找了,还可以叫在大人身上找。家里针灸铜人,男女都有。布娃娃都快失宠了,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找穴位。整天搁在手边的摆弄,不用特意去记也也能记住好些。学的也不是儿歌,背的都是汤头歌。
因此,孩子大部分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偶尔说的能明白在哪,且指出来,她就特别有成就感,感觉自己学的棒棒哒。
一节课完了,暖暖就站在外面挺着小胸脯又故作矜持,直到妈妈问说:“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声音特别响亮。
“是吗?”林雨桐就故意皱眉,“那妈妈要考考你了。”
嗯呢!一点也不怕考的。
“龈交穴在哪知道吗?”林雨桐就蹲下,“在你身上找一招,告诉妈妈哪里是龈交穴?”
暖暖为难了,一扭身又爬到姥姥身上,掀开齐芬芳的上嘴唇,指了指,“这里……”
因为这个穴位在上唇内,得把嘴唇翻起来,所以她嫌那样的动作丑,不肯做。
林雨桐就笑:“哎呀!真棒,看来我们这节课是听懂了呀!”
那当然了!
齐芬芳哭笑不得,这丫头真精的很。
孩子只跟一上午,中午吃了饭就犯困,也该休息该玩了。林雨桐亲自把齐芬芳和孩子往回送,路上齐芬芳就道:“可可那孩子,你要有时间就带带,我觉得小姑娘学这个还挺好。不像是西医,搁在人身上动刀子。就学个按摩啥的,就算把人治不好,但也治不了多坏。我不是说那孩子学医一定不成,反正打小都是我带的,凡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能考八十分,绝对不奔着九十份使劲。你说她对她自己都这么着,以后当大夫,对病人能尽力到哪去?我也看出来了,这干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看那好几个,三十好几了吧,学学学的,没完没了……”
“那您以为学西医的那些大夫,就不用一个劲的学了?现在这技术更新的块,什么不得学呀。以前做手术,割阑尾就是划拉个伤口。不好找了,伤口再划拉的大点。现在着,微创技术,这个技术那个技术的,别说三十多岁的得学,就是四五十的,你不也得学嘛。不学就得被淘汰。我大姐夫一天忙忙叨叨的,你当忙什么呢?那时候的接生婆有两手接生的本事能养活一家,现在,对接生的要求越来越高,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明白。但就是吧,医生这个行当,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要是只学个按摩或是其他,那等过几年学也行。孩子小,手上没有劲儿。”几年前七八岁,过了几年也就十来岁了。十几岁的孩子开始叛逆了,女孩子又比男孩成熟的早,这个时候你逼着她干什么她非不愿意干什么,“但是丑话我得说到前面,看起来按摩和推拿是不动刀见血的,但这也不是轻松的。手上的力气都是练出来的。你去看看那些长期做推拿的,他们的脊背都往下躬,过一段时间他们自己都得找人给他们摁摁。练针灸更不轻松,练扎针手指磨的都是血泡。啥东西开始了可都不能半途而废。”
“这道理你妈能不明白?这世上哪有白来的钱呢?看着做生意的挣钱多,人家操心劳神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的时候你咋不说呢,那心里得搁多少事呢?没那挣轻松钱的本事,要是再不吃苦受累,长大了干嘛去?喝西北风呀!懒蛋连西北风也赶不上喝。”齐芬芳兜着快睡着的暖暖,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孩子的后背,“你跟大振会教孩子,就要暖暖这一个,也能教养成才。你大姐,其实都该再生一个的。看见可可,就像是看见你大姐小时候。你说,那时候我跟你爸要真就你大姐一个,我这得一天到晚的气成啥样。”没儿子是遗憾,但闺女靠得住比别人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晚上了她有时候也颠来倒去的想,想着要真不是因为要儿子生了这么些个闺女,自己现在的日子得是什么样。说实话,不说老二老三了,就是老四也比老大靠谱。紧跟着,她就替大闺女害怕,这将来她要是遇上像她一样的闺女,那日子更得成了什么样子?
“这得看我姐夫吧。”林雨桐就道,“我姐夫这个年龄,说老不算老,说年轻又不算年轻。学的知识得更新,可新学吧,各方面都不能跟年轻人竞争了。精力上就不行!唯一叫人放心的一点,就是他选的是妇产科,要不然你再看看……”但哪怕是妇产科,你忙上来也够呛。不是不想管孩子,实在是精力不允许。要是在公立做个主任,那还能轻松点。可去了私立,人家只看你能干多少活,别的都别提,“总的来说,医生这个行里,就没有轻松的。您当压力不大呀?人家把命托付在你手上,谁的压力不大。你要是可可的性子,其实真不是非得做医生的。现在这行业多了去了,哪一行认真干了,都能出头。急什么,才多大点的人?但是你说的也对,我大姐是教不了孩子的。这个得你说我大姐,否则我们谁说,她都不乐意。”
“嗯!”齐芬芳心里把这些话记下,想想四个闺女,三个都不用管能自立,只老大需要拉拔,就试探着问说:“你说我把烧烫伤和治痔疮的方子传给你大姐怎么样?你们也看不上这小钱。”
谁还跟你抢那个?
“行啊!那本来就是您的,传给谁您说了算。”那玩意一闻就知道啥配料。而且以前磨药配药,打下手的差不多都是老三和小四,两人哪里不知道怎么配。但也确实没看上那份钱。
齐芬芳一听二闺女的话里带着笑意,就明白了,感情除了老大,这三个早都知道了。这怎么能不叫她对大闺女生气,这是馍馍喂到嘴边都不知道张嘴吃的主儿。
正说着话呢,电话响了,是宋恒斌打来的,“林老师,刚才接到区里的通知。”
“说什么了?”林雨桐问说。
宋恒斌低声道:“说是有几位国际友人在咱们开业的那一天要来求医。”
林雨桐嘴角露出几分嘲讽般的笑意,“我知道了,就说欢迎之至。”
宋恒斌低声道:“就怕是狼子野心,居心不良啊!”偷窥秘方技艺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这都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
林雨桐就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只能是猎……枪!”
怕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