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点只怕蔡新也想到了,之前蔡宝仪便说了,她祖母连同老家的伯父一家都会跟着进京。
如今不同以后,福建距离京城远,那边出事,瞒京城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所以,人更得可靠!之前尹继善在福建,在康熙朝的时候,康熙老爷子放了早年陪在他身边的陪读在福建,每一个都是可以以性命相托之人。越是在台弯有动静的时候,派去的人越得叫人百分百的放心。
乾隆看出皇额娘对这个指婚的不悦,便道:“若是皇额娘对永琅的婚事另有安排,这姑娘将来指给永珹……永珹稍微大些,给永琪吧!指给永琪也行。之前儿子想着,那孩子在皇额娘身边受教,指给永琅想来您会觉得知根知底……”
指给永琪就更不行了。永琪英年早逝,为什么早逝的现在林雨桐也不知道,但是人家好好的孩子你这么指来指去的。不像个样子。
四爷插话道:“这事不急着定下来,你先考察考察这个蔡新,若是各方面都合适了,再说不迟。”
但两人都知道,若不是百分百可信之人,乾隆绝对不会把这个紧要的职位交托出去。他是宁可不动,也要确保百分百安全。
可偏偏的,大型的船舶制造包括码头,离了当地的支持绝对不行。而能在当地有资源,又能在两派中游离的人……当真不好找。真换个乾隆信任的去……就算是换了弘昼去,各方面掣肘下来,拖上个三五年的,太耽搁事了。
这世上最难得果然还是‘合适’二字。
乾隆回去真好好的查了这个蔡新,各方面都非常满意。吴书来还道:“蔡家还有个二女儿……”配给哪个皇子都是合适的。不一样是联姻吗?好像皇太后对那个蔡家的长女格外看重,似乎是要大用的。这若是指了婚,怕是坏了皇太后的安排。
朕何尝不知道?但这给哪个女儿指婚,看起来一样,但其实一点也不一样!差别大了去了。
蔡家的次女才牵扯到那事端里,她外祖邓家是旧学派的急先锋。给那孩子指婚,这就相当于释放了一个非常错误的信号。
乾隆摆手:“歇了吧。不用管,孰轻孰重,皇阿玛难道不知?”一个大夫固然重要,但是跟战船,跟远洋大船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况且,皇室的福晋也一样做大夫。皇额娘不也还在做先生,谁说什么了?便是惠民处,只瞧妇人病的医院,包括那天义诊,若不是有皇额娘的牌子在那里镇着,找麻烦的多了去了。有一个皇家妇的身份,只会更便利,这是几方都有利的好事!
吴书来赔笑,跟皇上搭话:“皇太后娘娘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
乾隆便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慢慢躺下了。
弘晖也都是躺下了,房门却被敲响了。自家额娘来了。
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
弘晖便笑:“额娘,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自家额娘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了,竟然跟当初的想法一样,总想着叫自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可见阿玛真的将额娘护的很好。自己都什么年岁的人了,少年心态难寻了。他宽慰道,“若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儿子也没那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给推了一个合适的来,谁知道呢?慢慢相处便是了。至少这个蔡家的姑娘足够的聪明,宽厚行事又有分寸。”
意思还是合适!
林雨桐想问什么,但到底是没问。弘晖就笑,“她能调|教出来,这便是儿子这辈子的福气,已经比上辈子走运多了。”
那个富察家的姑娘……其实是叫弘晖操心了半辈子的。谁不会累呢?有一个能分担、能并行的人,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该是多幸运的一件事。更何况,变革是个长期的过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身后有托付之人,比一心二用左右兼顾要好的多吧。
林雨桐心里舒坦了一些,什么霸总爱小白花傻白甜的那种,真的!现实中没见过。
而自由恋爱,找个喜欢的姑娘,这对弘晖来说,他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如果恰好身边有一个,恰好那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他会用心思用情感,感情这东西,也许哪一刻就来了呢。
“额娘,我已经很幸运了。”弘晖就笑,“在遇上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个命定的人是谁,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她?就像是您跟阿玛,你们成亲的时候便能预计之后的事吗?”
说我们干嘛?
你觉得行就行,回头……“我是跟那姑娘说,还是你说?”
“儿子去说吧。”弘晖笑了笑,“您这累了好几天了,回去歇着不比什么都强。儿子送您回去……”
送什么呀?我回不去么?
弘晖坚持起来要送,四爷在外面搭话:“睡你的吧,我接她来了。”就洗了个澡的工夫,她就跑出来了,不用问也知道,跑弘晖这里来了。
林雨桐讪讪的,“我这就回去了……刚洗了头出来干什么?”
四爷她走,示意弘晖关门。弘晖看着父母手拉着手背景,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远远的,他听见阿玛像是在权威额娘,“活在世上,哪有不妥协的事?随心所欲便是神仙也不成。你恨不能叫他所得尽十全十美,可你我至今都不能说是完满。天道都是残缺的,这道理你不懂?你是什么道理都懂,只在弘晖的事上,你这苛求的毛病就又犯了……”
再说什么,弘晖听不清了。他却笑了,笑的暖极了。额娘总觉得自己不完满,可自己已经得了世间最纯的一份情,奢求太多真该遭天谴。不奢求,只像是额娘一样用心的付出,不问回报,那么未来总是可期的。未必就真没有回报!
第二日该忙什么还得忙什么,他叫人把额娘之前亲自义诊的事传出去。做了好事就得叫人知道,现在需要这么一份感念。
安排好了事情,再回来的时候顺便在那家常去的铺子买了绿豆饼,带着找个,在园子里的药田里找到了蔡宝仪。
她也不怕太阳晒,在摘药材,现在她学的是炮制药材,这东西需要亲自动手的多,因而比平常要累的多。
喜儿紧紧跟着主子,见那位端爷在地头站着呢,赶紧叫了自家姑娘。
蔡宝仪还以为是父亲的事呢,急忙跑过来,“端爷有船舶司的消息?”
弘晖指了指茅草亭子,“去那里说话。”
蔡宝仪跟过去,“可是有不妥当。”
弘晖打量这小姑娘,虽聪慧悟性好,但面上还一团孩子气。于是便半开玩笑的问说:“可想过以后,以后想做什么?”
蔡宝仪愣了一下,这才道:“看父亲的安排,父亲若是安排我回乡……那我便回乡行医。惠民处每个地方都会设立惠民署,我想我还是能胜任这职务的。”
她说的安排,便是亲事。
对父母之命并不是排斥,这才是正常姑娘的心态。所以说,额娘每次遇到他的事总是先乱了手脚。他就明知故问说:“京城不好吗?为什么坚持要回乡?”
蔡宝仪笑了一下,“在哪里都一样。父亲觉得安稳平顺的日子与我而言是好的,我信他是想了很多之后给我挑了对我而言最好的归宿。”
弘晖笑了一下,“那是以前吧?”
嗯?
弘晖就道:“在你入学之前,你父亲觉得那样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可随着你崭露头角和如今的身份,你父亲的想法许是变了呢?”
蔡宝仪不解,“端爷指什么?”
“只凭着你是皇太后的亲传弟子,你就有大用,不会让你窝在小地方浪费才华。要不然皇太后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那个时候你父亲就意识到你的婚事不会低就。虽然这一点他想多了,其实有皇太后弟子的身份在,你的婚事能有更多的自主权。”
蔡宝仪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所有所思来。她想起那天晚上回去,蔡宝佳隔着花墙阴阳怪气的说话,“我看她是能成神还是能成鬼?父亲竟然说叫我不要后悔?不要嫉妒她?她粗手大脚的乡下丫头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弘晖教她想事,“当然了,你父亲并不了解皇太后,因此,他的想法偏了一些。恰好,京里出事了,你父亲见机提出去船舶司……船舶司的分量你该清楚的。你们蔡家理学传承能追朔到正统上,你又是皇太后的弟子,所以这就叫你父亲的位子变的无可替代。而同时,很多事情,便不能自主……”
这么一说,蔡宝仪便懂了,“指婚?”
弘晖点头。
蔡宝仪沉默了良久,才双手不停的揪着腰带,“谁?”
“你希望是谁,就能是谁。”弘晖问说,“适龄的皇子,宗室的阿哥。远宗的不行,和亲王府的可以。”
蔡宝仪攥着衣带更紧,抬头看向弘晖,跟弘晖对视了两秒之后,手蓦地一松:“端爷也是近宗?”
弘晖身子朝后扬了扬,“当然。”
“所以就是端爷你。”蔡宝仪笃定起来了。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你有选择的余地。”弘晖就道,“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
“我只认识端爷。”蔡宝仪很快的便镇定下来,并没有多少羞臊,看向桌上的那包绿豆饼,然后点点头。未来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至少,不会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更坏。
弘晖起身,“我会去见见你父亲,在指婚之前,我亲自上门求娶。”
可四爷怎么可能叫弘晖自己去,选了个休沐的日子,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弘晖,带了四样礼,亲自登了蔡家的门。
蔡新接到帖子一看印鉴吓出了一身汗,急匆匆的就往出迎。结果就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从车上府上一对中年夫妻。他不曾见过老圣人,但这样的气度非两人别人也不能有呀。他马上就拜,四爷亲自将人扶起来,“起来吧,这么着,我们这做客人的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心里跟装着一只猫一般的蔡新赶紧将人往里面请,彼此落座了才知道为的什么的。他愕然了一瞬,就看向站在老圣人身边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的气派……这就是那天晚上没看清的端贝勒?其他皇子他都见过,却不知这个过继出去的原来这般的出色。
作为父亲,若是姑娘能找这么一个孩子做女婿,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可往深了想,他一时又忧虑的很,这样一个孩子,打眼一看就不是久居人心之辈。他的身份又敏感……往后……
关键是,自家那闺女怎么想。
他没直接应下来,手心都出汗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臣那闺女被她祖母娇惯的有些任性,臣盼着她平安喜乐……”
见她顾念孩子的想法,林雨桐的表情更和缓些,“我们在指婚之前来,便是有些话想跟你说。第一,孩子们小,许是将来姑娘家大了有了旁的心思,对婚事不满意。可以悔婚,我给她一道旨意,悔婚之后怕给她造成影响,就认和亲王为义女,皇家赐她郡主身份,不耽搁她婚嫁。第二,若是将来能顺利结亲,我也承诺,不管有子无子,端贝勒不可纳妾。若容二色,其子女没有丝毫爵位继承之权。我旨意,我会交给妥善人保管,且存档保留。不管我跟老圣人在不在,都作数。”
蔡新噗通一声跪下,“臣惶恐!”
“蔡大人不要误会,这不是因为笼络你才承诺这些的。宝仪是我的亲传弟子,我盼着的是给她更多的自由,让她像男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蔡新忙道:“臣……替宝仪谢娘娘厚爱。”
四爷这才道:“蔡卿啊,新开辟一条路,从来就没有容易的。这条路走下去,不可能一蹴而蹴。筚路蓝缕,牺牲者不知凡几。蔡卿家得牺牲和家人团聚的日子,自此分割两地。而这些孩子们一脚踏进来,一样也要失去点什么的。这便是牺牲了!”
蔡新马上道:“臣……知道路怎么走。且永远记得,路应该怎么走。”
一直站在外面听的蔡宝仪眼泪突然下来了。不是委屈的,而是心里空的那一块好似一下子被填满了。先生很疼自己,端贝勒很尊重自己。哪怕事不好还转,他们也在尽最大的努力给自己更多的体面。
不!或者,这不应该叫体面,而应该叫自由。
自由吗?
今儿‘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来日,她得像先生似得,给更多的姑娘以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