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
下个不停。
皇帝站在紫宸宫殿门口,看着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那张年轻却又坚毅的脸上,也不由的增加了几抹忧色。
都说瑞雪兆丰年。
可是如果雪下个不停,那就成了灾难。
这场大雪灾似乎席卷了整个北方地区,甚至连广州都罕见的上报了雨夹雪的报告,不仅仅是五岭以北地区下雪了,如今交州以北,都在下雪。
大雪成灾。
各地雪灾的报告就跟这天地间的雪花片一样,纷纷洒洒个不停。
政事堂和转运司都已经启动了救灾紧急预案,各道的常平司也第一时间启动救灾,打开常平仓、社仓里的救灾粮。
不过这次的灾情主要是因为大雪而带来的房屋倒塌、牲畜冻死,甚至人冻死,受灾地区最缺的是薪炭是御寒的棉衣鞋被,是御寒的房屋,粮食一时倒是不缺的。
洛阳如此的繁华京都,薪炭价格都直线上升,就算朝廷转运司迅速的把京郊的几大炭仓、薪库储备打开,向洛阳增加供给,可依然还是紧缺,尤其是在冰天雪地里百姓们心中恐惧,都想多囤积些薪炭,越加剧了短缺,有些不法奸商也在乘机囤积,甚至是涨价限售。
“圣人!”
北门学士刘祎之带头赶到。
皇帝转头看了眼如今成为了自己大舅哥的刘祎之,点了下头,笼了笼身上的白熊皮大氅,这来自外鲜卑山脉以北地区流鬼、夜叉等国进贡的白熊皮,十分的稀罕珍贵,披在身上也非常暖和。
转身回了殿中。
殿中温暖如春,一名宦官上前替皇帝取下白熊皮。
“河南府衙已经联合御史台、转运司以及金吾卫、税警总署、调查总署等一起执法,对近来洛阳地区不法奸商故意哄抢、囤积防寒的薪炭、棉衣等物资商货的行为给予严厉查处打击,已经查了一大批,没收了许多囤积的防寒物资······”
“临淮侯是南人,这次的大寒怕是也不惯吧?”皇帝问。
刘祎之的临淮侯爵位是他妹妹入宫成为昭仪后被皇帝所授,这也是如今朝廷对外戚的惯例了,比如皇后之父例授王爵,四妃之父一般都会授公爵。
临淮侯,便是因为刘祎之老家是临淮的,临淮,临近淮河,便是淮北的泗州境内了。不过刘家祖上是在南朝为官,当时南朝在江南常州境内也设了个临淮郡,属于侨置,因此刘祎之不是淮北人而是江南人。
“臣在中原多年,也已习惯北方的冬天了。”刘祎之直言。
皇帝没有追问朝廷救灾和打击奸商们的具体情况,这些事情他自然是相信两府的三司的宰执大臣们的,他过多关心也没什么用。
“朕此时倒是羡慕起秦太师了,听说吕宋的旧金山港,现在却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号称凉季,不冷不热的如同我们中原端午前后的气候,我们在中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人人冻的不敢出屋,个个离不开火炉,全身穿的臃肿,秦太师却还在吕宋海滩冲浪晒太阳······”
刘祎之听到皇帝把话转到了吕宋秦太师身上,知晓召他们几位北门学士来,肯定是要议秦琅上奏朝廷,要退位的事情。
于是主动接话。
“臣听闻秦太师上奏圣人,称年迈体弱,所以想将吕宋国王之位,提前传给其嫡长子秦俞?”
“确有此事。”皇帝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个铜制的暖手炉,虽然屋里很暖和,但在这样的天气里,手里捧个小暖炉,似乎能让人心里更添温暖,就如同他们几人面前的那个大壁炉里跳跃的橘黄火焰一样。
皇帝望着壁炉里的火不说话。
刘祎之却很清楚皇帝妹夫此时心中的想法。
“秦太师今年八十五了,确实不年轻了。”他道。
皇帝却望着火道,“朕听说太师身体强健如牛,旧金山的水土天气似乎也很养人,旧金山如今年过百岁的据说有上百人,基本上都是从中原过去的,其中还有好几人也是当初在朝堂上做过宰相的,比如崔义玄、萧沈、窦德玄、许敬宗,还有如魏昶、黄彪等原也是朝廷官员,至于八九十岁的就更多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
秦琅八十五岁了还壮的跟头牛似的,这让一直很关心秦太师身体健康的皇帝,总是忍不住暗地失望。
打小开始,就接受了秦琅是大唐的守护神,但坐上天子之位后,皇帝对这位守护神就不再是感激,而是隐含着几分畏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