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国库充盈、熙河开边这类的功绩能够给他心理上的支持,但随着文君实上台,新法尽废,熙河路的四个军寨也被送还给敌国,王文川已经备受打击,甚至是心灰意冷。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当然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执念,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认同。
而此时,这名一千年后的年轻人突然出现,要带他去看一看变法的其他可能性。
王文川自然是没有太多考虑,立刻跟上了孟原的步伐,踏入历史的长河中,去看另一种可能性。
……
而此时,观众们也在实时地对这部剧集的情节进行讨论。
“所以,前面两集是在讲述原本真实的历史线?”
“应该是的,从一些细节就能看出来,这就是历史上真实的虞稼轩和王文川啊。”
“但是越真实,就越容易让人高血压啊……”
“真是很憋屈,尤其是在自己亲自穿过去体验了这两个人的处境之后,就觉得更憋屈了。”
“但是接下来八集呢?”
“孟原又出来了啊!看起来应该是要像上次对话盛太祖一样,展现出一些不同的内容了!”
“是不是能让王文川看看玩家们群传过去之后的骚操作?”
玩家们猜测着这部剧集之后可能的进展,不由得期待起来。
……
“荆公请看,这就是晚辈为您展现的,另外三种可能性中的第一种。”
随着孟原为王文川拨开历史的迷雾,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仍旧是齐朝,仍旧是王文川变法时的政事堂,只不过此时坐在政事堂中的,却并不是历史上的王文川,而是装扮得很像王文川的楚歌。
这是楚歌当时的通关录像!
王文川有些有些疑惑:“这是……”
孟原解释道:“荆公,其实在后世,也有很多人讨论过您的新法。
“而这些人在争论‘如何才能让新法成功’的过程中,也进行了几种不同的推演。
“您现在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位后人,扮演您的身份所进行的一场推演。
“请看。”
王文川恍然,与孟原一起认真地观看。
而此时,剧集中的镜头也转向楚歌的方向,以他扮演的王文川为主视角,介绍整个变法的情况。
在接管了王文川的身份之后,楚歌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见皇帝,并将新拟定好的官制法上交,以出让相权为代价,争取皇帝更大限度的支持。
而后,再借用文君实的那句“与士大夫共天下”,向所有的旧党,出一次诛心之论。
紧接着,就是残酷的党争和打压异己……
楚歌的这个解法,其实已经在玩家之间流传开来了。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这还是王文川这条线的一个最佳解法。
按照原本王文川变法的路线来走,不足以通关“欲说还休”这个副本,还得在虞稼轩那边做出一系列的努力才可以。
但如果是用楚歌的这条权相路线,却可以在不刻意花费大量时间攻略虞稼轩那条线的同时,也用足够的军资来堆赢牛渚矶之战。
主动以相位加强皇帝的集权,而在皇帝集权的过程中,借力打力,将矛头指向旧党的官员们,并以此来不断剪除异己、稳固地位、推行新法……
楚歌的解法,同样是持续了两集的时间。
这两集的事件中以五年时的大旱为期,前面五年主要是为了攫取权力,而后面五年则是为了稳固地位、弹压旧党的反扑、闭塞皇帝的耳目,并最终以强力的手腕,将新法给推行下去。
虽然玩家们都已经知道了这种路线,但对于很多第一次看到这种解法的观众来说,还是啧啧称奇。
尤其是在剧集中,《暗沙》这款游戏自动将变法过程中的种种细节展现了出来,以旧党官员、武德司、皇帝、百姓等多种不同视角来展现,细节更加详实,也更有说服力。
在剧集的最后,孟原看向王文川:“荆公,这种可能性,你认为如何?”
王文川的表情稍显凝固,显然,楚歌的这种解法也让他有点意外。
不过这种解法,毕竟还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进行的,所以对于能够做到宰执之位的王文川来说,倒也并不难理解。
片刻之后,他给出了自己的感想。
“此人权术,确实罕见。
“以利事君,又以帝命剪除臣僚,最终以奸佞之计行变法之事,倒也确实可以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予取予求。强推新法,自然也不在话下。
“无罢相之忧,无掣肘之虑,权相一途,可谓是一劳永逸。
“只是……一旦走上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此举恐怕不仅要在身后留下千载骂名,更是恐有引国祚不稳、党争纷乱、君心难制之忧啊。”
虽然剧集中并没有直观地表现出这种办法的“身后事”,但不论是王文川还是那些聪明的玩家们,基本上都能大致猜出来。
权相这条路,等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在短期内,确实可以强推新法,但皇帝死后会如何?
楚歌的这种做法,就是名副其实的权相,追求的是架空皇帝、以文臣之身成为无冕之王。
以宰相之身行使皇权,变法才有成功的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是绝对做不到的,必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利用武德司挖黑料、党争、欺君媚上等等,一件都不能少。
最终成为权相以后,如果以权谋私,贪赃敛财,那么就会留下千古骂名,与严茂青、王充等千古大奸臣同列;
而如果力行变法,真的为王朝续命、为黎民百姓谋福祉,那么或许在历史上的名声会稍好一点,但也太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那些被打压的文人士大夫们,会不遗余力地在史料上抹黑。
而从长远来看,楚歌的这种解法固然可以在短期内将新法更顺利地推行下去,但长期来看,会诱更多问题。
皇权专制是几乎不可逆的,为了推行变法而主动加强皇权,那么一旦某天皇权向着自己举起屠刀,那也很难有反抗之力。
所以,最终无非是三个结局。
现在这个皇帝活着的时候,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以酷烈的手段清算权相。
现在这个皇帝死后,继任的新皇帝现情况不对劲,以酷烈的手段清算权相。
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继位,但暂时没能采取动作,等权相死后,再以更加酷烈的手段清算权相的子孙后代和所有党羽。
而从更加长远的角度来看,以这样的手段上位,将对朝中风气产生极坏的影响。
其他官员必定纷纷效仿,开始以媚上、党争、挖黑料为主要手段,以残酷的方式打压异己,争取上位。
而皇帝则对百官更加猜忌,或许会不断权衡制约,确保皇权的稳固和集中。
即便是使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可以在王文川在位的时候尽可能地推动新法,但新法的结果多半还是不会太好。
国库肯定会充盈,对外的战事也会有所改善,但民众的生活却不见得能变得更好。
多半还是要在民间背上千载骂名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一位权相或者皇帝,真的有天纵之才,那么就可以为王朝续命;如果没有,那整个王朝将会以更快的速度坍缩下去。
因为昏君的瞎折腾,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制约了。
王文川虽然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权相的路线,但他在变法的过程中频繁与旧党官员生冲突,政治斗争的经验是绝对不少的。
可是,王文川还是努力地维持着党争的底线,虽然表面上将旧党从朝堂中全都驱逐了出去,但至少还留下了余地。
对皇帝,也没有听之任之、一味媚上,而是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因此而引皇帝的不满。
从结果上来看,他推行的新法并不成功,但至少谋得了善终,新旧两党的激烈党争也是在他死后才开始。
在他执拗地坚持底线的同时,尽可能地给出了自己的尝试,尽管这种尝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所以,即便王文川此时看到了楚歌的路线,心中清楚这种权相路线可以将变法推得更深,但也只是感慨赞赏了一番,并未表现出太多豁然开朗的情绪。
这是一种解法,但显然并不符合王文川的性格。
孟原对此似乎也早有预期,他的双手一挥,眼前雾气缭绕,又换了另外的时空。
“荆公再看,这是晚辈为您展现的三种另外的可能性中的第二种。”
来到第五集,又是孟原为王文川展现的另外一种可能。
王文川再度打起精神,显然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哪种另外的解法。
至于荧幕前的观众们,则是在期待之余,又有一些疑惑。
还有另外三种可能性吗?
从之前玩家们的通关情况来看,楚歌的这种办法已经是大家公认的单人模式下效果最好的解法,而且权相路线别管结果如何,至少过程是让人心情比较愉悦的。
本来以为孟原会将权相路线的解法放在最后展现,却没想到竟然在第一个就拿出来了。
就算最后一种可能性是玩家群穿,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又是什么呢?
众人继续认真看第五集的内容。
……
雾气散去之后,王文川愣住了,荧幕前的观众们也都愣住了。
因为……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摩天楼宇之间,老式的汽车往来,川流不息。密集的人群穿着现代的西式服装,行色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自信。
王文川有些诧异:“这是……”
孟原解释道:“荆公,这是九百余年后的某处异国。”
王文川神色有些恍惚:“九百余年后……竟已繁华至此?”
在眼前的画面中,有太多他不认识的元素,不论是飞驰的汽车还是摩天的楼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但不论时代再怎么变化,人终究是没有太大变化的。
而更让王文川感到惊讶的是,眼前的大都市中,路上的行人虽然行色匆匆,但那种洋溢着的幸福和自信,却让人由衷地感觉到,他们的精神面貌与几百年前的古人,完全不同。
这一幕,甚至有些接近于王文川脑海中曾经幻想过的尧舜时期了。
在古代,所有文人言必称尧舜,是因为尧舜在古代读书人心目中,已经是一种类似于政治正确的东西。
事实上,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尧舜时期再怎么被吹,也无非是原始社会,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情况下,人人幸福的太平盛世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所以现代人,从不会去羡慕古人。
而王文川变法时却必须以效法尧舜的借口才能推行下去,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件相当悲哀的事情。
而对于荧幕前的观众们来说,这一幕就相当熟悉了。
“咦,这不就是二十世纪初的景象吗?”
“为什么要给王文川看这个?”
很多玩家都有些不解。
虽说之前孟原也曾经给盛太祖看过现代人的生活现状,但那毕竟是盛太祖自己要求的。
而现在,孟原明明是在给王文川展现变法的另一种可能性,为什么把镜头转向了二十世纪初的异国?
王文川疑惑道:“这与新法又有何关系?”
在他看来,这个异国的日子已经远胜当年的齐朝,甚至超越了幻想中的尧舜时期。既然如此,又跟他当年力主推行的变法,有何关系呢?
毕竟他那时候变法,是因为看到齐朝三冗问题严重,积贫积弱,内忧外患,已经到了不变法就会慢性死亡的境地。
而眼前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又与变法有何关系?
孟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挥挥手,让眼前这座庞大城市的时间流速加快:“荆公,你再看。”
天上风飞云走,地下车辆穿梭不停,这座庞大城市不断在黑夜和白昼之间交替,白日热火朝天,夜晚灯火通明。
但在其中的某一天,这种繁荣的景象突然一去不复返了。
人们的脸上不再洋溢着自信和笑容,而是愁云满布,眼神中仿佛完全失去了光泽。
紧接着,这种情绪就像是会传染一样,快速地在整座城市间蔓延开来。
原本热火朝天建设中的工地停滞了,原本在各种建筑中往来穿行、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他们或是身上背着、手里捧着求职的牌子,或是在救济站面前排起了长队。
镜头逐渐拉近,跟着一个衣着破旧、毫无精神的人往前走。
他的背上背着一块牌子,上面用异国文字写了几行。
王文川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孟原翻译道:“上面写的是:我懂三种手艺,可以说三门语言,奋斗了三年,有三个孩子,失业三个月,而我只要一份工作。”
王文川脸上露出莫名惊讶的神色:“岂会如此?”
显然,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古人的观点中,如果一个人有三门手艺、会说三种语言,为什么会无事可做?
哪怕是做工匠,不也该是各地都抢的香饽饽吗?
孟原显然不可能把经济危机这种事情用三言两语向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讲述清楚,也很难解释清楚“生产的相对过剩”这种概念,所以只能笼统地给出一个回答。
“只能说,千年之后,人们也总会遇到新的问题。”
王文川还是不解:“但是这与新法又有何关系?”
孟原解释道:“因为我现在向荆公展示的,正是九百余年后生在异国的一次变法。
“可以称其为:罗氏变法。
“而这次变法,与荆公你的变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