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齐惠宗,楚歌压根没见到,因为在他进入这个历史切片之前,禅位这件事情就已经定了下来。
当齐惠宗决定要开溜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他。
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反倒比自己的儿子要优秀一些。至少他知道打不过可以跑,而齐英宗是知道打不过还要强行自己去送。
“陛下,国朝旧制,殿前侍卫马步三衙禁旅,合十余万人,而此时仅存不足半数。皇城之内,无诸班以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
“依臣之见,应立即让天下方镇勤王,许各郡驿率师募众,能立功者应多加赏赐,不应以常制为限。”
一名身板硬朗、胡须浓密的重臣正对着皇帝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他的颧骨很高,脸上也长满皱纹,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生畏惧。而即便面对着皇帝,他也并没有收敛自己的锋芒,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卑躬屈膝。
楚歌知道,这就是此时至关重要的人物、主战派的宰执李伯溪了。
齐英宗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李相,依你之见,这京师到底能不能守住?若是不能,我齐朝的文武百官都在此,是该早做打算……”
李伯溪一吹胡须:“陛下何出此言?京师乃天下之中,守得住要守,守不住自然也要守!”
齐惠宗默默地叹了口气:“李相所言甚是。但毕竟兵凶战危,是战是和,还是需要做好两手准备……”
楚歌暂时没有话,只是看着殿上的群臣和皇帝,各自表演。
他用脚也能看出来,齐英宗想跑的表情,也基本上已经写在脸上了。
只是齐英宗再怎么想跑,李伯溪这个主战派的宰执也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毕竟齐惠宗已经玩过一次了,为了跑路都把皇位禅让给了儿子,你还要再来一次?
非得把所有皇室成员全都轮一个遍吗?那也太不像话了!
有再一没有再二,李伯溪是要不计一切代价守住京师的,所以此时京师中必须要有一个皇帝,否则不管是动城中居民守城,还是好找天下方镇进京勤王,都会有些理由不足,难以挥足够的动员力。
到时候京师才是真的危险了。
楚歌作为穿越进来的人,所知的信息当然比在场的所有大臣、皇帝都要多。
但他觉得,此时贸然言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他又不可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人、提前看过靖平之变的剧本。再怎么陈述利害,再怎么打包票说只要不作妖京师就绝对能守得住,皇帝也不会真的相信。
反而可能会过早暴露自己,让自己陷入一个被动境地。
毕竟谁知道这位御史中丞李浩在朝中有没有政敌?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他的某一句话而突然雷霆震怒?
虽说楚歌已经在史书上看过关于齐惠宗、齐英宗这两父子的记载,但史书上看到的,跟副本中遇到的,终究还是两码事。
很多历史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蠢人,既然能够继位,多半在基本的智力上是没有问题的,并不会蠢得那么明显,出现“何不食肉糜”这种夸张的问题。
所以,这把这两父子当白痴,楚歌就别指望着能通关了。
他得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解,大致搞清楚这两父子神经病一般行为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深层动机。摸透了他们的脉,才好对症下药。
此时,衮衮诸公争论不休,基本上算是分成了三方势力。
一方是以皇帝为的跑路派,一方是以李伯溪为的主战派,而另一方则是以唐钦为的主和派。
当然了,不论是主战还是主和,此时明面上都还是不太赞成皇帝跑路的,所以跑路派只能说是潜伏于水面之下。
朝堂上,另一名宰执得到了齐英宗的授意,赶忙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论是站或者和,都该做两手准备才是。
“李相方才所说,确实振聋聩,可这不也正说明此时我朝与金人并无一战之力么?
“皇城之内,无诸班以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若是战端一启,双方互有杀伤,再想议和,难度自然要十倍、百倍地增加了。
“此时若是能交出些许金银布帛,我朝与金人各安边境,互通贸易,些许浮财,自然可以再源源不断地流回我朝……”
这位宰执就是唐钦,同样是朝中的重臣,也是历史上主和派的代表人物。
他面容白净,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像李伯溪那样剑拔弩张。
李伯溪闻言不由得勃然变色:“唐相何出此言!金人来势汹汹,难不成要不战而降吗?”
唐钦微微摇头:“李相,扪心自问,以我朝诸军的战力,难道还能北渡黄河,将金兵打回去、收复燕云吗?
“既然你我都很清楚这绝无可能,此时一战,不仅让我军民损失惨重,也让日后求和的难度增大了千倍百倍……
“金人兵锋正盛,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上上之策?待来年我朝整顿军务,徐徐图之,未必就没有翻身之日。
“李相自然可以凭借着一腔热情主战,可若是战而不胜,又回到议和的老路上,又如何呢?到时候李相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李伯溪气得胡子乱飘:“难道不战而降,唐相就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朝中其他主战或者主和的官员,也纷纷言,各自表述自己的观点。
楚歌一边听着这些人的说法,一边偷偷地观察皇帝的态度。
主战派这边的观点,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但主和派这边的观点,就比较奇特了,带有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思维方式,得换一种脑回路来解读。
主和派认为,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如果一旦打起来,双方死伤惨重,金人的火气上来了,到时候再和谈,可就不是现在的这种条件了。
就好像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如果好言好语地劝说、给包一个大红包,那么对方说不定就会退去;但如果双方已经打起来了,不管谁输谁赢,此时再想讲和,可就不是一个红包能解决的事了,医药费和各种赔偿是肯定少不了的。
而对于齐朝来说,送钱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毕竟之前送岁币已成惯例,也确实给齐朝争取到了和平,还活活熬死了之前的敌国。
再多的岁币,以后也都可以从边境贸易中赚回来。
乍一听,莫名还是挺有道理的。
事实上主和派的这种说法在齐朝一直都很有市场,甚至许多皇帝就是这么想的,也大力支持。否则主和派也不可能在朝堂中跟主战派分庭抗礼,得到这么多的支持。
楚歌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以后人的角度来看,已经证明主和派的说法,根本就是纯粹扯淡。
有两个关键点。
第一是现实中的两人斗殴,与两国相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人斗殴往往会有外部力量干涉,一方不至于彻底将另一方打死;但两国相争,灭国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项。
对于金人来说,他们的胃口是无限大的,怎么都不可能一开打就满足。
之前齐朝能用岁币熬死敌国,不代表这次依旧能。就算这次能,下次多半也就不能了。
所以归根结底,岁币能买平安这只是当时的经验使然,实际上说穿了,也不过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第二个道理则是,在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在谈判桌上肯定也是拿不回来的。
事实上压根没有战或和的这两个选项,只有战这一个选项。
和,是根据战的结果来确定的最终方案。
如果战场上打不赢,那么主和派也只能是全盘接受对方提出的所有要求,指望着这些主和派用仁义道德和慷慨陈词去跟金人砍价?那绝对是想多了。
可这样浅显的道理,齐朝的这些皇帝中,明白的却是少数。
或者他们心里明白,只不过就像古代谋士给君主出的上中下三策一样,上策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能力范畴之外的事情,所以压根也不是一个可选项。
整饬军备、抗击金人毕竟太难了,还是卖国求安,更容易一些。
反正也都不碍着他们继续跑过长江去繁华之地当皇帝。
楚歌偷偷打量着齐英宗,现他看向唐钦的眼神显然更加青睐,而对于李伯溪则是带着些畏惧或是排斥的敌对情绪。
不过这种复杂的感情,显然不全是处于主战或主和的路线问题,还有其他的东西夹杂在内。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或许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楚歌却很清楚。
此时在朝堂中,还有另外一条看不见、但却挥着巨大作用的矛盾,深埋起来了。
那就是齐英宗这个儿子,与齐惠宗这个跑路老爹之间的矛盾。
而这个矛盾,也是促成靖平之变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此时这条线索还没有显现出来,但它却是齐英宗日后一系列行为的深层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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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娃打疫苗去了,更新时间慢慢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