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世名家,张九龄的才华确实无与伦比,当他将诗当众吟出后,在场懂诗的人都为之折服。
能在短时间内,把应制诗作得如此工整隽永,诗意深远,足可载入诗集典册,这种造诣,在场每个人都自问做不到。
很多人都在想:“莫非陛下提前泄露了应制诗题目给张九龄,他才能如此轻松应付?”
质疑的人中,最不甘心的要数李林甫了。
但李林甫扪心自问,才学根本就无法跟张九龄相提并论,他又不确定是否皇帝有意泄露诗题,便转身向李隆基请示:“不知陛下对张令公的诗,有何指点?”
李隆基畅快地挥了挥手,笑道:“此诗甚好,说出朕心中所望,今日与宴的有十道来朝集使,你们当不负张卿家诗中所言,为国为民,谨记魏文贞公所言,‘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之理。”
十道朝集使皆起身领命:“臣等谨记。”
李隆基笑着说道:“不是要你们记住,而是要让天下臣民都明白这个道理。张卿家,你的诗很好,若无他人出来,今日应制诗便以你为擢。”
张九龄恭敬应了。
李林甫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他恨不能自己出来作诗将张九龄比下去,但他又自知才学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在场人,偏偏张九龄现在是宰相,莫说是没人能比,就算真有人有此诗才,也不会刻意去拂张九龄的面子。
“看来天下诗人,当以张卿家为,爱妃以为呢?”
李隆基并不觉得丢人,甚至还觉得自己选拔了天下最好的人才担任宰相,那是自己任人唯贤的体现,是值得称道的事情。
武惠妃尽管对张九龄不忿,却只能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陛下所言极是。”
“哈哈。”
李隆基兴趣甚高,霍然站起,竟然举起酒杯从玉阶上走了下来,在场所有王公大臣只能跟着起身做躬迎状。
最后李隆基走到张九龄跟前,举起酒杯道:“朕能得张卿家如此良臣,实在是朕之幸,来,朕敬张卿家一杯。”
张九龄诚惶诚恐:“老臣怎敢……”
说是当不起,皇帝已然做足姿态,张九龄只能领受。
君臣二人面对面共饮,在李隆基转身回玉阶时,不知有不少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张九龄。
……
……
这场宫宴俨然成为了张九龄的专场,所有人都围着张九龄转,连皇帝都不例外。
张九龄也觉得颜面有光,当他坐下来时,身边的裴耀卿振奋地道:“张公真乃群臣典范,真为我等读书人争气啊。”
所说“我等”,俨然是把朝中正统科举出生的读书人归为一派,别的任何派系都不能融入他们的圈子。
李林甫不想让张九龄继续出风头,请示道:“陛下,听说今日有公孙氏献舞,不知是否可传出来,以让众臣僚欣赏?”
“正有此意……”李隆基正要应承,却见身旁坐席上,咸宜公主站了起来,目光随之转了过去。
咸宜公主起身,在很多人看来无非是又有什么好宝贝要献给皇帝。
咸宜公主一向以古灵精怪著称,宴会上基本上充当着开心果的角色,群臣也喜欢拿她打趣,皇帝宠溺的女儿,自然是整个宴会的主角。
“咸宜,你有事吗?”李隆基问道。
咸宜公主笑道:“父皇,儿臣知张丞相诗才了得,这几日也偶得一诗,想跟张丞相请教一下。”
在场王公大臣闻言不由莞尔。
小姑娘家,以往总是被张九龄以不学无术暗讽,犹不知趣,今日居然说要跟张九龄请教作诗,那不跟刚开蒙的稚子遇到博学鸿儒,居然要讨教四书五经一般?明显朝纲了。
“咸宜,别胡闹。”
武惠妃率先开口斥责,她要体现出自己对女儿管教森严,咸宜公主此番唐突造次,并非是出自她的授意。
这是武惠妃的态度。
李隆基兴致却很高,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咸宜能请教张卿家,乃是她的荣幸,天下士子,有几人有如此机会?生在帝王家,自然有些优待,朕就给你这个近水楼台的机会。”
李隆基很宠爱咸宜公主,眼见女儿有心,出来向当世堪称学问第一人的张九龄讨教,做父亲的难免有几分欣慰,父母谁不望子成龙?自然是希望女儿学识越高越好。
“既然父皇恩准,儿臣便问问张丞相,是否肯赐教呢?”咸宜公主笑眯眯地看向正襟危坐的张九龄。
张九龄此时有些尴尬,平时他喜欢考校咸宜公主学问,口吻中难免有奚落看轻之意,倒不是他没风度非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而完全是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小姑娘的母亲。
“公主肯请教,老臣自当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