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摇头叹道:“那定是来行卷和温卷的后辈……”
所谓的行卷和温卷,都是唐朝科举年常见的套路。
因为唐朝省试并不糊名,意味着谁的名声大,谁的背景强,谁就更有机会通过省试的初考。
学子们为了能被考官赏识,也会尽量用自己的才学来个“先声夺人”,但凡涉及科举年之前这几个月,学子多半在京师周边跑断腿,把自己的诗词文章献给当世素有名望且执掌权柄的大臣。
这也是张九龄最初为何要定下以奉和诗见学子的原因,若不加门槛的话,光是每天到他府门前来求见的人就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张九龄是当朝宰相,他的话当然比别人的好使。
张九龄道:“并非学子,而是个道士,不过说起来……他也算是学子吧,乃是河东杨氏子弟。”
王维一听,神色中多了几分兴致,虽说张九龄不是出自河东,但他王维却是河东蒲州人,这时代在朝为官乡土情结很重,遇到同乡晚辈会自然而然地照应些,何况这还是个被宰相赐见的晚辈。
随即张九龄和王维进到房内。
等关上门后,杨云能探到的情况就少多了,这跟两个院子之间的距离太远有关,跟后世的WIFI信号差不多,杨云的精神力在穿过墙壁时也会有极大阻碍。
……
……
“杨道长,您可是对这茶水不甚满意?”
张国器见杨云只是拿着茶杯,却没有喝茶,不由问道。
杨云笑了笑,道:“在下突然记起来,家中尚有要事做,怕是不能等张老令公回来,只能先行告辞。”
张国器一听赶紧劝道:“杨道长不能走啊,家祖有言,请您先做等候。”
“张老令公公务繁忙,在下怎能多打扰?若有机会的话,在下定会再次登门拜访。”杨云执意要走,不给张国器挽留的机会。
张国器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虽然一再劝解却留不住人,无奈之下只能陪同杨云往外走,又让人去通知张九龄,但问题是现在张九龄正在跟王维闭门谈事,根本就通知不及。
等杨云出门口时,张九龄那边仍旧没消息传来,张国器只能让马车送杨云回去,却被杨云婉拒。
“在下要做之事不在府上,就不劳烦张公子了,告辞告辞。”杨云在张国器不甘心的目光护送下离开。
杨云走了很久,张国器正要折身回房,知客匆忙跑回来,道:“少爷,郎君吩咐不能让客人走……”
张国器无奈地道:“人都走了,我还能怎么着?把人追回来?”
不多时,张九龄跟王维一起来到了大门口。
张国器从张九龄看过来的目光中,便知祖父生气了,只能低下头,不敢跟祖父对视。
“老令公请回,在下定会及早让人上奏,向陛下陈述此事,便不打扰您会客了。”王维这个正八品的右拾遗虽然官阶不高,却需要随时准备等候皇帝传见问策,此番也是匆忙前来见张九龄,说完事情便要走。
王维走出张府大门后,张国器走到张九龄跟前,低下头,摆出一副甘愿认罚的姿态。
“祖父,杨道长执意要走,孙儿留他不得。”张国器满脸懊恼之色。
张九龄没好气地道:“在做事上,你还不如你三妹,不过也罢,这姓杨的小道士见闻和学识皆不凡,你诗书造诣或胜过他,但在见识和为人处世上却远有不及,以他年岁竟有如此见地,若真为惠妃所用,怕是贻害无穷。”
张国器试探地问道:“可是孙儿感觉,他不像对祖父怀有恶意,之前那事儿……怕是有何误会。”
“朝廷纷争你懂得多少?换作普通后辈,有机会进这府门,怎肯轻易离开?他只是听说王摩诘来见,便匆忙告辞,怕是已察觉到什么,向谁通风报信去了。”张九龄有些恼恨地道,“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他知道这回事!”
……
……
张九龄见王维的目的,杨云的确已知晓。
有关牛仙客入朝的事。
牛仙客如今为河西节度使,此人跟萧嵩和李林甫等人过从甚密,历史上李林甫举荐牛仙客为知政事,张九龄多次在皇帝面前否决,也引得皇帝不悦。
事实上张九龄看人极准,牛仙客此人没多大志向,只适合当下属,所以只要上级布命令并全力支持,他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政绩十分突出。可一旦到了中枢,让他决策,他就抓瞎了,到最后只能人云亦云,落于庸俗,并给朝廷带来巨大隐患。
现在李林甫已在朝中站稳脚跟,显然就开始朝张九龄下手,把牛仙客拉到朝廷中枢来为内应是李林甫走的第一步棋,现在张九龄没有明面上站出来阻止,却暗地里让王维等跟他交好的谏官上奏劝谏。
杨云心里也在想:“张九龄做官上的确能做到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做事眼光和能力均属超群,但在政治思维上却是老古板,不懂变通,用的一群同党帮手也都是坑货,跟李林甫的斗争中处处落于下风,这大概也是历史上张九龄只能当三年宰相的根本原因。”
如果换做他,根本就不会打压牛仙客。让一个平庸之人入朝担任宰相,对张九龄来说根本没多少妨碍,只需牢牢把控好左相的位置,让牛仙客全力负责执行,反而会有一个不错的帮手。
这就叫人尽其才!
不过即便他已知现在张九龄要对牛仙客入朝之事做文章,他也没打算参与其中,更没想着去跟谁告状。
或许李林甫那边就在等张九龄出言反对,以此来攻击张九龄不能容人。
牛仙客是否入朝不要紧,只要能让皇帝对张九龄反感,就是李林甫做事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