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月初四的清晨,张楚路过她娘的卧房时,无意中听到房内有低语声。
附耳一听,才知道老娘是在对他爹和他大哥的灵位说话。
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呐。
别人家过年,都是阖家团圆,离得再远的亲人,都会赶回来团聚。
而他们家,却只剩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爹和他大哥,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前身留给他的一段漫长记忆。
就跟看电影似的。
但对他娘来说。
一个是她的半边天,一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
她能不思念他们?
特别是他现在要成家了,他们却看不到……她想到这些,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他们到现在,连个墓都没有。
张楚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
张府吃饭,一向很热闹。
哪怕不算李狗子,和他手下那些经常来蹭饭的血刀队弟兄,张府吃饭的嘴,也多得吓人。
张楚收养在府里的五十多个孩子。
血衣队的三十来号弟兄。
府里的十五六号下人。
这么多人口,按理说,本该讲究点大户人家的主仆尊卑,分批次吃……也就是主人家吃过后,下人们才就着主人家吃剩下的饭菜,填巴填巴肚子。
但张楚不愿意这么干。
他一向都认为,制度和规矩,是能规范人的职责和义务,但太过等级分明的制度和规矩,势必会淡化人情味儿。
血衣队是他的卫队,关键时刻,他们是要拿命来保护他的,就这种关系,讲究什么主仆尊卑,有意思么?
那些孩子,他培养的未来中坚力量,以后还指着他们念着如今的恩情给他效力,讲究什么主仆尊卑,就更没有意义了。
最后就形成了,张家人吃饭,就是一百多号人热热闹闹的一起上桌吃饭。
自己伺候自己,谁都不伺候谁。
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不过张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
饭嘛,就是要抢着吃才有胃口。
虽然除了李狗子,没人敢跟他抢饭吃。
一百多号人,十一张四方桌。
张楚坐正北方的主位上。
左手边坐着他娘。
知秋和夏桃是妾,没资格坐在他右手边。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大熊。
她们俩只能坐在张楚的对面……如果规矩森严点,她们只能在后院吃饭,不能进前院儿的。
通常李狗子、骡子和余二他们几个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也坐这张桌子。
吃饭的时候,张楚端着他那盛汤的大海碗,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装作无意的开口道,“娘,您下午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回乡祭祖!”
张氏筷子上夹的青菜猛然滑落,有些愣神的看着张楚,“楚儿,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回乡祭祖了?”
“嗨,谁家过年不祭祖啊!”
张楚笑道:“往年咱家穷,没盘缠回乡祭祖也就算了,今年咱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再不回去,老祖宗们会怪罪的!”
“再说,爹和大哥去了这么些年,也该给他们建个衣冠冢啥的,嗯,顺便还能让他们见见知秋和夏桃!”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服张氏同意回乡祭祖,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事儿,也不用他说服。
张楚是不想让老娘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大费周章回乡祭祖。
老人家就怕给他添麻烦。
早就得了他示意的知秋给张氏碗里夹了一根青菜,笑着接过话茬儿,“是啊,娘,您总得领妾身和妹妹回老家去认认门啊!”
夏桃吃的脸蛋儿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娇憨的使劲儿点头。
张氏的眼眶里忽然就浮现起了丝丝水雾,哽咽的点头,“哎,娘领你们回去认门儿。”
儿子的心意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积了十世的福份,才生下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
见她点头,张楚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儿,抬起筷子敲了敲大熊的碗,“通知血衣队的弟兄们,今晚回家给妻儿说明白,顺道通知李狗子和骡子,让他们也安排下去,明日血衣队、血刀队、血影卫一起随我回乡!”
大熊把大脸从海碗里抬起来,点头道:“是,楚爷!”
张楚想了想,又道:“吃完了派个弟兄出去,租两架马车回来,如果能租到马匹,也可以多租些马匹回来,你待会儿安排好马车,我去总舵向帮主报备一声。”
以他如今的身份,回乡祭祖可不是一件说走就能走的小事。
从锦天府到金田县近两百里路,就是身体健壮的汉子,快马加鞭,也得走上大半日的光景,张楚他娘体弱,不敢过份颠簸,就更费时间了,依张楚计算,只怕没有一两日的时间,到不了金田县,再加上修衣冠冢和祭祖的时间,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七八日。
黑虎堂这么长时间无人坐镇,就足够城西的帮派将黑虎堂的地盘和生意连皮带骨吞干净了!
所以必须得方方面面都安排好再出,才不会出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