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长乐酒楼。
作为杨长安任长乐帮帮主时重点打造的“五星级”酒楼,长乐酒楼是北城规模最大、装饰最豪华、地段最好的酒楼。
特别是二楼临街的那几个雅间,一开窗就能看到运河,说一声风景如画也不为过。
即便是在锦天府经济萧条的现在,能在长乐酒楼的二楼雅间设宴款待亲朋好友,无论是对设宴者而言,还是对赴宴者而言,都是一件倍儿有面儿的事!
荆舞阳应该是一个例外。
因为请他来长乐酒楼赴宴的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啪嗒。”
他垮着一张脸推开雅间的雕花门,见了一桌好酒好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叫我来什么事?”
坐在临窗主人位上的张楚,淡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春光明媚,请荆兄过来看场大戏。”
荆舞阳看一眼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一句“你眼瞎啦”几乎都脱口而出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张楚是个什么人。
张楚说有大戏看,那么就算是没大戏,张楚也一定能弄出一场大戏给他看。
因为这里是锦天府。
荆舞阳默默的上前拉开椅子,坐到了张楚对面。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雅间里的摆设,注意到张楚那把绿鞘的佩刀,倚在他身侧。
他顿时知道,今天这场大戏,恐怕是有点血腥……
张楚自顾自的给自己斟酒,似乎没注意到他正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嫂夫人近来可好?”
“只要你不关注她,她便一切安好!”
荆舞阳不冷不热的说道。
张楚哑然失笑,提起面前的酒杯:“算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言罢,他将酒杯送到薄薄的唇边一翻,杯中酒就尽数入腹。
荆舞阳看着他,没吭声。
哪怕他对张楚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气度真是越来越厚重了。
一杯饮尽,张楚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酒,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荆兄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说一个外号叫‘船把头’的水贼?”
荆舞阳皱起了眉头,“你问那厮作甚?”
张楚抬起头看他:“怎么,听荆兄的语气,似乎是老相识?”
荆舞阳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是老相识,我在他手下吃过亏。”
“哦?”
张楚来了兴致:“以荆兄的凶名,竟然也会吃亏?”
荆舞阳闻言,没好气的“嘁”了一声。
“我也就是杀了你们武定郡一个八品粮秣运转使,上了你们武定郡的通缉榜,在北二州江湖上,名气比我大、比我凶、比我狠的恶人,海了去了!”
张楚笑了:“比如这个‘船把头’?”
金舞阳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套我话,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在水上无意中宰了他的人,他追上来,占着地利,我吃了点小亏,就这么回事儿!”
“怎么,这个‘船把头’,很强么?”
张楚听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像是吃了点“小亏”这么简单。
“很强!”
荆舞阳点头,“同是七品,即便是在岸上,我在他手底下也过不了一百招!”
顿了顿,他忽然警觉的看着张楚:“你问得这么清楚干嘛?你不会是想要找他的麻烦吧?你还是歇歇吧,不是我看轻你,那厮真不好惹,他手下的水贼,全都是不惧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那厮有个癖好,喜吃活人心肝。”
“这不是谣传,是真吃,他是水上人家,信奉吃活人心肝可以多一条命,落到他手下上的人,每一个都是受尽折磨,再被他活活刨出心肝生食,没几个能落下全尸,那厮在雁铩郡的绿林道儿上,还有一个称号,叫‘水阎王’。”
“不好惹?”
张楚笑了,抬手就将酒杯从窗口上扔了出去,“比我的六千人马还不好惹么?”
“啪。”
酒杯在街面儿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传入雅间。
荆舞阳的心“咯噔”一下,就悬了起来。
下一秒,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踏得整座酒楼似乎都在颤动。
荆舞阳猛地窜起来,撞翻了两把椅子扑到窗边,就见运河对面,无数身披赤红甲胄的官兵,朝着一栋临河的木楼包围而去。
林立的红缨枪林,散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在这些赤红甲士的外围,还有无数身穿玄色劲装的精壮汉子,提着雪亮的长刀在四处奔走。
领头之人,是一名扛着一把门板大刀,满脸癫狂笑容的精瘦汉子。
还未等这两方人马将那栋木楼合围,木楼的栅栏窗轰然破碎,一群手持利刃的人影从中冲出。
为之人,须花白,穿着麻衣短打,眼神阴戾、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把三齿鱼叉。
荆舞阳认得,那正是昔年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水阎王!
这群人影一落地,就没命的往运河狂奔而去。
眼见水阎王即将跳入运河,荆舞阳大惊,失声道:“不能让他入水,那厮一但入了水,便是气海大豪也留不住他!”
运河有数丈宽、水深不见底,善水者只消一下水,眨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楚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提着酒壶豪饮,“荆兄,淡定。”
他的话音刚落,荆舞阳就见到运河上漂浮着的十来条渔船同时掀开乌篷,露出一架架狰狞的床弩来。
那是需要五到七人健卒合力,用绞盘才能上弦的重型守城器械。
这种床子弩射出的箭,与其说是箭,不是说是带翎的大矛,若是射出,便是一匹覆盖重甲的健马,都能直接洞穿!
反正张楚试用过这种床弩,自忖绝不敢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