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不耐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待到赵明阳抓着来人下去之后,张楚才其回过头,看向赢易:“霍青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将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赢易淡淡的“呵”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自来取!”
他是帝王。
生要手握日月旋转,乾坤运转。
死亦要死得万里缟素,举国同哀。
苟延残喘……他不取!
张楚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儿。
……
清净无垢的白光,自天穹之上降下。
照亮了赢易的无头尸体。
也照亮了只剩下一条右臂,拄着晨曦刀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的张楚。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仿佛雪花一般飘飘洒洒落下的金莲,恍然道,原来真有飞升这回事……
一道身穿八卦道袍,头戴巍峨羽冠,脚踩雪白藕丝步云履,周身纤尘不染的俊逸中年人,从明净的白光之中走出,面带微笑的俯览着下方的张楚:“道友,可愿入我门?”
张楚凝视着那人,忽然问道:“你就是魏无仙?”
那俊逸中年人怔了怔,旋即笑得越温和了:“道友也曾闻我名?”
张楚点头:“是听说过……话说,你能下来与我说话吗?”
那俊逸中年人不解的看着他:“道友何意?”
张楚淡淡的说道:“倒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想试试,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杀不杀得死!”
俊逸中年人皱起眉头,忿怒的怒喝道:“贫道好心好意来接引道友位列仙班,永享仙福,道友何故出此无状之言!”
张楚提起晨曦刀,缓缓长身而起:“好心好意?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所谓的好心好意,九州大地上,死了多少人……你们,是拿我们当蛊养吗?”
他跃起,一刀斩出,石破天惊!
泛着浓郁金光的黑色辉煌刀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了大片大片黑色的裂痕!
姬启已死!
赢易也陨!
九州大地,过去、现在、未来三帝龙气,皆聚于他一身!
他已是人间最强者!
只要立于这片大地上,便无人能击他!
甚至,向他出手,都是违背天命!
那俊逸中年人见状,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转身转入无量量白光之中。
辉煌的黑色刀气,落于无量量白光之中,一坐闪耀着玄奥符箓的巍峨金色大门,在刀气下浮现。
“嘭……”
巍峨金色大门,与黑色刀气同时炸开,黑白交加的光芒,席卷了万里碧空。
张楚被无匹的反震力道推动着落地。
“你都干了些什么!”
又惊又怒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
张楚扭头看了一眼,却是老脸刷白,好像死了亲娘一样的王太白。
他拼命的上升,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一样扑向爆炸的中心。
张楚眼带嘲讽的看着他,看着他像是个疯子一样在能量泄尽的爆炸中心上窜下跳……
尔后,他扭头吐出一口血箭,再次拔地而起,横眉怒目的爆喝道:“龙来!”
“嗷……”
虚空之中,龙吟声四起。
九条金光闪烁的五爪神龙,与虚空之中浮现,盘旋着融合成了一头长达千里,鳞片、龙须、眼神,纤毫毕现,宛如活物的五爪金龙!
如渊如岳的恐怖威势荡开,连正在这边赶过来的武九御与赵明阳,都同时停住了脚步,只觉得头皮麻,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在这条庞大的五爪金龙面前,张楚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然而如此恐怖的五爪金龙,却在张楚的身前,温顺的底下了头颅,仿佛是他养的小狗一样。
张楚目视着前方的神龙。
这是九州龙脉。
是他一身龙气的源头。
也是这方天地,武道繁盛的源头。
他暂时,是这条龙脉的主人。
天地钟于九州,所以九州蕴养出了这条龙脉。
也正是因为这条龙脉的存在,九州才会诞生出如此多的武者,如此多的飞天宗师。
九州四邻,尽皆受到这条龙脉辐射。
这也是为何离九州越近,诞生飞天宗师的几率越高,而那些远离九州的蛮夷之地,气海便是尽头。
张楚对着神龙,拜了三拜,轻声说道:“对不住了……”
言罢,他抄起晨曦刀,一个跳斩。
“嗷……”
凄厉的龙吟声响起,山岳般大的龙头跌落,大股大股玄黄色的鲜血喷涌而出,但血还未落地,便尽数烟消云散。
所有人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愣了。
连老天爷,似乎都愣了一秒,然后才出了一道晴天霹雳,照亮整个天地,似乎也如王太白一样在质问张楚:你都干了些什么?
天地变色,狂风大作,九州各地无数山岳,突然崩塌。
天色一下子就阴暗了下来。
狂风掀起张楚雪白的长乱舞,他抬起头,仰望着黑云翻涌的天穹,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不需要枭雄,也不需要英雄,请将历史……还给人民。”
没了龙脉,九州的天地元气会迅速稀薄,直至再也无法产生气海强者。
而现存的这些飞天宗师和气海强者,包括他自己,境界都会一点一点的跌落……直至跌落回力士境。
当然,这个过程,会很长。
已足够他重整这片山河。
“噗……”
张楚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心神如遭重击,眼前一下子黑了下去。
好在,昏迷前他听到了武九御和赵明阳急切的呼唤声。
他放下心来。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大离溯元二年,春。
安国军兵分二路。
一路由白翻云统领,一路向东,穿过燕北州,进入东胜州、东云州,打入南山州。
一路由张楚统领,一路向西,穿过西凉州、冀西州,打入南善州。
所过之处,各路草头王不是望风而降,便是举家遁逃。
最终,两支大军在中元州汇流,向着京城奔去。
当安国军抵达京城外之时,自祖龙赢易陨落之后重临帝位的启明帝,早已率文武百官,手捧玉玺于城门外跪迎。
张楚跨坐在已经开始掉牙的青骢马上,仰望着面前这座巍峨、古老的城池。
曾几何时,他无比想来此地见识见识九州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但现在,他只想回家,吃上一口夏桃蒸的大肉包子。
“骡子,你领着弟兄们进城吧?”
他偏过头对立在他身后的骡子说道。
骡子早已不是当年的骡子。
他早已留起了胡须,穿起了玄色的广袖长袍,冠足有一尺高,每一丝皱纹里,都写着威严。
然而骡子听到他的话,却只是干巴巴的“呵呵”了一声,身躯却纹丝不动。
张楚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当做没看到。
张楚无奈,扭头看向身侧,又给他做起了刀架子的大刘:“大刘,你领着弟兄们进城……别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大刘使劲儿咬了咬唇角,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末了解下背上的晨曦刀,双手交给另一侧的铁面人,打马越众而出:“弟兄们,进城!”
大军,在张楚身后分成两股,一左一右的绕过他,默默的跟在大刘的身后入城。
张楚再偏过头看骡子,轻声道:“大刘只会打杀,城里的勾心斗角,他搞不定的。”
骡子耷拉着眼皮,不看他:“可您身边,也需要有个递碗的人。”
大哥只剩下一条胳膊了,总得有个人在他身边服侍他。
“有我在。”
嘶哑的声音,从铁面人的面具下传出。
骡子沉默着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铁面人。
最终浓重的叹息了一声,打马向着城内走去。
他走进黑暗的城门洞子里,前方,是花花世界。
他再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大哥和铁面人孤零零的站在马道上的身影……
张楚目送着骡子郁郁的进城去,清清淡淡的笑道:“又只剩下咱哥俩了。”
铁面人:“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张楚拨转马头,“也是,走吧……回家!”
他轻轻一夹马腹,青骢马会意,撒开了四只蹄子,沿着来路撒着欢儿的奔去。
一如它年轻时的模样。
曾经我梦想仗剑走天涯。
现在我只想再晚也能回家。
……
大离溯元二年,春。
北平盟副盟主武九御,于京城登基为帝,定国号“汉”,改年号“太平”,尊北平盟盟主张楚为汉太祖,立义子张若拙为太子。
此后八年,武九御励精图治,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开创太平之治。
太平八年。
汉太宗武九御退位,与皇夫赵明阳隐世而居,传位少帝张若拙,改年号“潜渊”。
……
大离溯元二年,春。
九州大联盟盟主张楚,卸任九州大联盟盟主,传位巨鲸帮太上长老白翻云。
同年秋。
北平盟盟主张楚,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传位北平盟副盟主梁源长。
携妻儿搬离太平关,不知所终。
有传言称,张盟主携妻儿乘三桅大船远赴海外,不再理九州纷纷扰扰。
大汉潜渊元年。
梁源长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转为北平盟太上长老,北平盟盟主之位,传于弟子李锦天。
……
潜渊五年,深秋,锦天府。
“他娘的,早知道陈瞎子那个杂碎这么不讲道义,上次就该一刀砍死他!”
“要我说,虎爷您刚才就不该拦着我们,帮主已经老了,就知道和稀泥,方才我们若是暴起难,就算是砍死他,帮主也顶多骂我几句……”
“好了,别说了!”
一群麻衣,腰间别着匕的年轻汉子,簇拥着一个面容刚毅,身穿劲装的精悍汉子,七嘴八舌的走进路边的杂碎汤摊子,为的精悍汉子不悦的轻喝道:“还吃不吃饭了?”
一众麻衣汉子这才讪讪的闭上嘴。
劲装汉子皱着眉头,面带愁色的坐落,心不在焉的喊道:“老张头,来几碗杂碎汤。”
“好嘞,客官您稍坐,马上就来!”
站在大锅后的厨子兼老板兼小二,笑脸迎人的回应道,独臂麻利的操持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干活还一边对着旁边的摊子叫喊道:“正哥儿,装几叠馒头过来!”
“来了。”
隔壁摊子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嘿,还是老张头你有眼力劲儿,不消我们哥几个说话,就懂得起!”
“哎,也就是少了条胳膊,要不然,跟着咱虎爷混口饭吃,怎么也你守着这个破摊子赚得多!”
“要不然,往后我们哥几个就在你这儿吃白食,等我们虎爷拿下了牛羊市场后,免你的例钱?”
一众麻衣汉子嬉皮笑脸的起哄道。
大锅后的独臂汉子闻言,面色古怪的抖了抖,似乎是有些想笑,但又忍住:“好说,几位客官吃得满意就成,钱不钱的,无所谓!”
“哈哈哈,虽然知道老张头你说的这是奉承话,但对爷们的脾性,得!待会多赏你几个大子儿!”
“就凭你这张嘴,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怎么着也能混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