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中兴以来,各地的强豪势力就很庞大。自从光和末年黄巾起事、天下纷乱,汉家的地方经济形态更从此进入到了新阶段。有商品流通需求的普通农民大批破产、逃散乃至死亡。在地方上的豪强,则以农业为本,建事商贸。
这些地主豪强以自家庄园为基础,一切都自给自足,甚至能凭借庄园的产出,挟裹周边的小农。而每一次地方上的混乱局面,对这些地主豪强来说,都是一次排除朝廷在基层的影响,进而扩张自身实力的机会。
而判断地方豪强是否蠢蠢欲动的一个征兆,便是各地的县市、乡市、里市是否还存在,是否还运转。
通常来说,县市是县寺直辖的机构,而乡市和里市更类似后世的“市集”,是县市里的商人往乡里巡游的结果。这些地方上小规模的“市”,对拥有庄园产出,轻易可以到郡中采买的豪强来说,并不重要;充其量只是庄园中多余物资的销售渠道。
但它们却是满足普通农民商品需求的重要途径。
所以雷远特别叮嘱阎圃恢复县市、乡市,乃是用苍梧太守府的力量来保障商品和物资的流通,保障朝廷与自耕农、小地主阶层的经济联系。
如果县市、乡市和里市不再被需要,那就代表了地方豪强们凭借其庄园越过县、乡机构,而将农民们的需求直接捏到自己手里。
以此为开端,庄园所管控的越来越多,朝廷县寺所管控的越来越少,大批的自耕农甚至小地主,都会渐渐被吞并到庄园经济中去。而强宗豪右对上辜榷财利,对下侵掠百姓,两头通吃。
阎圃苦笑道:“这样的情况若延续下去,只怕到了明年,户口簿册上的人丁便要不足……将军,你必定明白其中道理。”
雷远简直要笑出声。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因为当年在江淮,庐江雷氏的庞大资源和庞大影响力就是这么鲸吞蚕食来的。他部下的管事们,个顶个的都是其中好手。庐江雷氏在乐乡、在宜都,也都是各地市场里的活跃成员。
然而庐江雷氏只是雷远的工具,雷远知道其界限在哪里。他在荆州数年,虽然权势煊赫,行事却不逾矩。在雷远的管理下,乐乡大市始终是护荆蛮校尉的下属机构;而庐江雷氏只是乐乡大市中的有力豪商之一,而其商业往来的对象,始终针对着荆蛮,殊少涉及其它。
现在雷远到了交州。他很确定,在自己的治下,不需要第二个影响力出众的宗族,更不允许地方豪族生出攫取非份利益的念头。
虽然这些地方豪强明面上什么也没做,阎圃并不能抓出几个刺头来处置,但雷远有的是办法。
“这事很容易解决。”雷远轻轻敲打着案几:“只不过,县寺这一级,吏员多半与地方大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指望他们。”
“那,有何良策?”
“我会抽调人手,在苍梧太守府的下面设一个机构,唤作供销社。”雷远一边思忖着,一边道:“今后诸县百姓所需,盐、布、铁制品及一应其它,都由供销社在苍梧郡的坊市里统一采购,委派专人巡行各县,定期平价卖。供销社暂时只需获得坊市采购和供销社运作的成本,无需高额利润。”
雷远笑道:“如此操作,过个一年半载,就有人要恳求我们恢复县市、乡市啦!”
苍梧郡坊市里的物资从乐乡大市来。而乐乡大市是荆州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货品来源遍及荆州、益州和扬州,从乐乡到苍梧的运输又有左将军府全力保证,本地的庄园产出断然无法与之竞争。
阎圃也是大族出身,想了想,顿时明白,这便是以朝廷的力量强行介入市场,跨区域调拨物资,低价倾销。只不过跳开了县乡基层,直接从郡国一级调拨人力物力罢了。
“然则,供销社……”这个名字有点拗口,阎圃顿了顿,才继续道:“供销社就成了各地强豪的眼中钉,委派巡行各县的商队,须得有精干之人带领。”
“不仅要精干之人带领,还得充足武备。”雷远探出两只手:“一手是货品与钱财,另一手是刀枪。需要什么,凭君选择。”
一旁的马忠这时道:“不妨往郁林郡也遣出人手,需要什么,也可以让区景等人选一选。”
雷远哈哈一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