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背剑士子,清一色小地主,如今全是大同会员。
他们追随徐颖奔走各地,闲暇时候还要练习剑阵。遇到官府抓捕,遇到匪寇歹徒,直接拔剑招呼,至今还没吃过败仗。
王微好奇道:“我一个出家女流,公子何来寻访?”
徐颖说道:“请写一封信。”
“写给谁?”王微问道。
徐颖回答:“石民先生(茅元仪)。”
王微一怔,随即苦笑。
茅元仪是她真正的初恋,她还嫁给茅元仪为妾数月。
茅元仪在辽东打过仗,是孙承宗的左膀右臂。还到江南筹集战舰,增强辽东水师,曾领十余骑保护孙承宗突围。
此人文武双全,文有《九学十部目》,武有《武备志》。《武备志》被后世称为“军事学的百科全书”。
这时他在福建,被贬去戍守卫所。
历史上,再过一年多,鞑子再度入关。茅元仪请求带兵勤王,遭到权贵阻挠,悲愤醉酒而死。
王微问道:“写些什么?”
徐颖回答:“江南诸府之惨状,照实了写。”
“赵天王欲攻福建?”王微又问。
“早晚的事。”徐颖说得模棱两可。
王微再问:“为何不让茅家人写信?”
徐颖叹息:“茅家的土地太多,今后肯定要被分田。我去拜访过,非但闭门不见,还报官让县令抓我。唉,当时狼狈得很。”
是挺狼狈,徐颖的背剑士子,砍死砍伤十多个衙役,吓得知县狼狈逃回城里。
王微起身去拿纸笔,洋洋洒洒数百言,文不加点,挥毫而就。
徐颖接过阅读,感慨道:“好书法,好文采,吾不如也。”
根据福建商人所说,整个福建,由于之前在江西大败,官兵早就没有战心。只有茅元仪戍守的卫所和水师,经过长期操练,成为福建最强的军队。
劝降此人,福建就拿下一半,还能得到这位军事理论家。
王微又起身给众人添茶水,捧起茶杯说:“以茶代酒,敬各位义士一杯。”
“请!”徐颖举杯。
王微问道:“江西女子,真如《大同女将录》之中所载?”
徐颖笑道:“不惟如此。赵天王治下,正在慢慢普及三年教育。便是山中孩童,亦可免费读书三年。女童,男童,一般无二。”
“女童亦能进学堂?”王微惊讶道。
“然也,”徐颖说道,“诸多士绅大族,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因此筹钱创办女校。女校之中,先生,学生,皆女子也。女子入学,不但要学诗词女工,还可学习四书五经。赵天王的夫人,便在扫眉女校做老师,专门教习《四书》。”
“扫眉女校,扫眉女校,”王微反复念叨,脸上全是羡慕憧憬。随即,她又黯然道,“可惜……”
徐颖笑着说:“不必可惜,女法师若是还俗,亦可去扫眉女校做先生。”
“我曾为娼妓,也可做先生吗?”王微有些激动。
“江西、湖南、广东,并无良贱之别,”徐颖说道,“女法师忘了那本《大同女将录》?里面许多女子,也是曾为娼妓。只要不作奸犯科,一朝从良,便是良民。女法师若欲去吉安,我可派船护送,给赵天王写一封举荐信。”
“便如此说定了!”
王微突然摘下尼姑帽子,露出一颗光头。她把僧帽掷于地上,铿锵说道:“吃斋念佛,一场空寂。我是闲不住的,念佛十多年,也没领会佛法精深。不如去了吉安,堂堂正正做人!”
徐颖见此言行,顿时赞道:“真女中豪士也!”
王微真是个性情中人,十六七岁的名妓,突然不营业了,独自跑去旅行。钱用完了,又回来营业,跟好姐妹商量一起嫁给茅元仪。察觉茅元仪对她没啥感情,又一个人独自离开。最后遇到负心郎,直接遁入空门做尼姑。
这般潇洒,世所罕见。
王微盘坐在蒲团上:“黄公子,你再说说江西之事,我着实爱听得很。”
徐颖指着《大同行记》:“女先生可观此书。此虽小说,却皆为真人真事改编,只略作传奇润色而已。”
“那好,我自己看,”王微问道,“我何时可去江西?”
徐颖说道:“开春之后吧。”
汪明然突然笑道:“下次再见,这草衣道人,就是个学堂女先生了。”
王微落落大方,自我调侃道:“说不定下次再见,我已经嫁为人妇,做了哪个良人的续弦。”
“哈哈哈哈!”汪明然大笑。
徐颖起身拱手:“女先生,在下告辞了。”
王微挽留说:“吃了饭再走吧,我让酒楼送些酒菜过来。”
“不必,咱们吉安再见。”徐颖还有事情要办。他来杭州不久,刚刚安顿好家眷,情报联络点还未建成,而且今天还要去拜访柳如是。
王微把他们送到门口,回房阅读《大同行记》。
读着读着,感受书中人物悲欢,愈憧憬江西那边的生活。
突然眼泪就滚下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自言自语欢笑:“真似个人间仙境呢。若有书中万分之一好,在江西也可堂堂正正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