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您也姓徐?”
“老汉我姓徐,单名一个良字,不过,这南京城姓徐的多了!”
徐良见徐勋满脸的好奇,于是就笑呵呵地说开了:“南京城的徐氏少说也有百八十家。单单是当年中山王传下的,就有魏国公定国公两家顶顶显赫的。定国公是素来在京城的,但也有旁系留在南京,魏国公却几乎代代留守南京,旁系更不计其数。
另外,其他勋贵文官里头姓徐的也多,兜兜转转能有不少同乡同宗。所以,那么多徐家人,最时兴彼此攀亲图个照应,就好比你家那位在应天府经历司做事的叔父,据说也攀了一门贵亲,打点了许久才有今天。不过,像我这样的无名之辈,攀亲就没人理会!”
话虽如此说,可徐勋觉得这位说话爽朗的老汉有趣得紧,当即笑道:“大叔这话就妄自菲薄了,虽是今天困窘,谁知你他日不会飞黄腾达?再说了,那些成天想着攀龙附凤的,人家眼里何尝瞧得起?说得好听是亲戚,说得不好听,人家只当你是上门打秋风的阿猫阿狗。”
“七少爷这话刻薄了点,可也真没错,越是权贵家,越看不起穷亲戚。承你吉言,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老汉也希望将来真能达!”徐良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那些皱纹都仿佛舒展了,“不过,七少爷你的小幺儿叫我良爷爷,那是客气,你叫我大叔,我怎生受得起?你家虽不雇我汲水,可我也曾经去帮过工,七少爷还是直接叫我徐良便成了,我虽也自称一声老汉,可毕竟还差好几年才五十。”
这花白的头,刀刻一般的皱纹,布满老茧子的手,以及那破锣似的嗓音,无不昭显着徐良久历风霜,徐勋只是想着后世城市里的老人都喜欢别人把自己看得年轻些,于是顺口叫一声大叔,谁知道人家竟然还真不到五十!
“您岁数比我大那么多,又救过我的命,我叫一声大叔还不是应当的?”徐勋应变极快,这一丝惊诧很快就按下了,不等徐良说话又笑吟吟地说,“大叔刚刚不是还说您攀亲没人理会么?那今天就当我和您攀个亲好了,我叫您大叔,您也就别七少爷长七少爷短了!”
“哈哈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勋小哥你也别一口一个您,听着别扭!”
徐良被徐勋这一番话打趣得哈哈大笑,当下却也爽朗地应下了大叔这称呼。一老一少就这么坐着闲侃了起来,徐勋是初来乍到,记忆还乱七八糟的,于是顺势打听这南京城里里外外的情形,而徐良也是极其健谈的性子,从坊间奇谈到南京那些大大小小的衙门,什么都能唠上一两句。
等到瑞生买了酒菜回来,两人已经俨然成了忘年交。酒菜上齐,瑞生在旁边伺候杯盏,须臾几杯酒下肚,徐勋便渐渐只是间歇式的抿一口,而徐良仿佛是许久不曾喝酒,一时有些贪杯,渐渐舌头也有些大了,面色更是泛出了鲜艳的酡红。眼看这情形,徐勋虽有意套话,却也不敢放任他多喝,少不得伸出一只手盖在了小酒瓮上。
“大叔,你年纪大了,酒喝多了伤身,还是节制些,剩下的留着以后慢慢喝也不迟。”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滋味,难得有人陪我,不喝个痛快怎么成!”
徐良却是不由分说地一把抢了那小酒瓮,在自己面前的碗里斟满了,又一气喝了小半碗,这才醉眼朦胧地说:“年轻的时候我都不节制,如今年纪一大把了,节制还有什么用?倒是勋小哥你,风华正茂的时候可不要破罐子破摔。你在外头那些事我都听说了,那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混混泼皮,你个好人家的子弟和这等人厮混,还拿银钱给他们使,这不是昏头了吗?名声败坏容易重建难,这道理你读过书,总该比我明白才是。”
闻听此言,徐勋不禁苦笑:“大叔说得是,我如今也算是两世为人,已经知道自个从前是太混账了,都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明白就好,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你在家里躺这么多天,可有人来看过你一眼?酒肉朋友靠不住,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卖了你也不足为奇!尤其是你没爹娘倚仗,你们太平里徐家那些族人里,甚至有不少都在背后嚼舌头,说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其实还不是盯着你家那点家产?你们徐家的那个族长大老爷,向来是雁过拔毛的性子,你爹定给你的那门亲事他看得眼热,更不要说你家里的东西,当然是恨不得你死了才好。也就是在应天府当官的那位六老爷,据说为人不错。可你没有好名声好才具,要入他的眼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