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作为内海,竟然是海上无风三尺浪,若是有风。动辄就是大风大浪。航船当然重抗沉性能。地中海那边却是真正的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欧洲人吃饱了撑死才会去考虑抗沉性的问题。
即便是自诩在任何环境下都挺过去的徐元佐,这回都有了严重的晕船反应。
老范本想照顾徐元佐,让船更贴近海岸线航行,却被徐元佐谢绝了。渤海近海多暗沙浅礁,万一搁浅了反倒更加麻烦。
徐元佐如此,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有种沉船的恐慌渐渐弥漫开来。这着实让沈玉君神气了好几天,直到船队靠岸。受不了的人纷纷转道陆路,她才遗憾地另寻鄙视对象。
徐元佐吐得身体虚,脸上惨白毫无血色,心里却没有失去商人的血性。他趴在床上,叫来同样飘然欲死的梅成功,细细吩咐道:“那些人下船之后,空出来的仓位,一定……要卖掉啊……”
梅成功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勉强出去吩咐了。
沈玉君很快找了过来,没好气道:“你都丢了半条命了,还在乎空仓满仓?”
“要是、让船、空着……我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徐元佐努力撑了起来。
沈玉君哭笑不得,给他塞了两片薄荷:“放嘴里嚼着。”
徐元佐依言做了,也不知道是薄荷真的治晕船,还是心理作用,竟然觉得舒服多了。他坐起身:“晕船能彻底治好么?”
“习惯就好了。”沈玉君拉了凳子坐徐元佐对面,道:“我小时候刚上船的时候也晕得厉害,后来再大的风浪都无所谓了。”
徐元佐靠在舱壁上,虚弱但是坚强道:“好,那我就熬着。这薄荷还真有用……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沈玉君冷哼一声,起身就走,丢下三个字:“我乐意。”
“……”
徐元佐并没有遭太久的罪。不数日,船队抵达大直沽,前后正好十五天,也不知道老范是真的经验老道,还是让他蒙着了。
徐元佐还在为沈玉君没有充分利用船舱空间而遗憾,不过如果船队停下来上货,肯定是要耽搁一两天时间的。从时间就是金钱这个角度来说,也不能说沈玉君做得不对。
天津诞生的时间挺早,然而迅速成为畿辅门户、河海要冲卫是成祖永乐二年设立卫所之后的事。当时成祖为了纪念自己在此渡河靖难,才给了“天津”这个名号,意味着天子渡津于此。最早的天津卫在小直沽一代,后来又增设天津左、右卫,形成了大都市的规模。
当然,这主要是得益于明初漕粮海运政策。
南方的漕粮和私货通过海船运到了天津,然后再转运北京、河北、山东、辽东。
大明律规定地方官在任所不能购置产业,包括地产和商铺,却没有禁止京官家眷在京师购地开商铺。徐家在北京有五家商铺,经营南货。徐元佐这回搭乘海船过来,属于最快的交通方式,所以他们此刻还不知道徐元佐已经到了天津。
徐元佐在船上的时候晕船,下了船竟然又开始晕陆,好像整个大地都在起伏旋转。这也使得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感受一下大明天津卫的风情,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塞进了马车,往北京疾驰而去。
从天津到北京,还有一天路程。
沈玉君来过北京,却也不熟。众人紧赶慢赶到了城下,城门已经关了。徐元佐像是打牌一样,取出两张名录,搜索上面的官名和住址,总算挑了一家在城外置业的人家前去借宿,顺便也完成了一个拜访任务。
……
春天的北京,正是刮沙时节。
这正如雪上加霜,好几个随行少年就此病倒,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
幸好徐元佐平日注重锻炼,身体底子要强得多,第二天就能起床走路了。他又催着饱受折磨的梅成功进城,拿了印信与徐家店铺掌柜联络,总算及时将人转移到了城里,又请了大夫开方抓药,这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沈玉君不想住在徐家,便在外面典了一栋上下两层的大房,不过十数两银子,正好合她和几个侍女健妇居住。至于负责保卫的沙兵壮汉,则在左近租了人家屋舍,也算是安营扎寨了。
徐元佐进京的消息很快就通过不同的渠道传了出去,当天就有人前来看他。
此人却是个道士。
“李腾李同风?他怎么知道我来北京了?”徐元佐大为诧异:莫非这个道士真的有卜算之能?
“速速请他进来。”徐元佐吩咐道。
棋妙连忙出去请了李腾进来,一边忍不住打量这位道人头上不同寻常的冠巾。
徐元佐自己换了衣裳,半躺在客厅里罗汉榻上,也没有刻意虚套。
李腾进来见徐元佐作样起身,连忙道:“你坐你的,我听说你害了晕船病,别拘礼那些俗套了。”
徐元佐颇觉得这道人好说话,笑道:“跟你、不用讲俗礼。同风兄,你怎知我到了北京?”
“徐阁老的人到了京师,还想瞒得住?”李腾笑道:“恐怕六部九卿都已经知道了吧。”
“我只是来查账的。”徐元佐笑了笑,见李腾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只好又道:“顺便拜会几位老先生,想捞些实惠。”
“你想得什么实惠?”李腾问道。
徐元佐挑了挑眉毛:“同风兄能帮我得什么实惠?”
李腾哈哈大笑:“我只是在道录司当个闲差,混居北京,能帮你得什么实惠?唔,你若是打算出家修道,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位师父。”
“多谢多谢。”徐元佐摆了摆手:“不过我却是来拿海运漕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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