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万人的大厮杀中,两人面对面沉默以对,在高大的蚩尤主甲面前,少丘就像成年人脚下的狸猫般大小,但甘棠看着他,却忍不住身躯颤抖。
“这一战的谋略,是你设计的?”甘棠平静地道。声音经过蚩尤甲的放大,出嗡嗡的金属之声。
“为什么?”甘棠厉声道,“自从你我相识以来,你在这大荒屡屡受欺受骗,每一个骗过你的人,帝尧、神师、帝舜、金天部族,我无不对他们赶尽杀绝,可你,为何要帮着你的敌人来对付我?”
“野梨子,”少丘的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知为何,一说出这三个字,两人那千般恩爱就会有如电流般在脑海中烧灼,从相识于一场误会,到背负着她横行大荒,从两人决然分手,到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少丘涌出一股难言的苦涩,“野梨子,我不愿你为了我,双手沾满鲜血;更不愿你为了我,内心充满仇恨。如果你杀戮天下,是因为对我的爱与恨,我就站在此处,你一剑将我劈成两半吧;如果你征服大荒,是因为你内心的yu望,我将站在此处,用手中的剑,阻止你再往前一步。”
甘棠怔了怔,lu出凄之意:“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少丘静静地看着她,甘棠忽然呵呵冷笑:“少丘,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个世上,有才华有野心的人,总是你的敌人?”
少丘不禁哑然。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想想也是,觋子羽、帝尧、帝舜、欢兜、大禹、连寒浞也包括在内,凡是枭雄,哪怕感情再好也最终会成为敌人。
“因为,你让他们无法面对你。哪个人生下来不是善良纯真?哪个人内心不曾有美好的过往,可是大荒就这么残酷,如果你改变,就无法在其中生存。可是,他们都改变了自己才达到了愿望,唯有你,傻乎乎的就拥有了绝世的神通,傻乎乎的就成了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傻乎乎的就拥有了庞大的势力,傻乎乎的就成了三苗之帝。我们都污秽不堪地坐在王座上,你却一身洁净地坐在我们对面。少丘,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少丘苦涩不已:“野梨子,你说的都对。可是,如果我不坐在这里,如何守护我热爱的东西?我爱这个大荒,爱得泪水奔涌。我爱那些和我说话、打招呼的人们;我爱那些因为我而得到欢乐的人们;我爱那树上结的果子,地上种的庄稼;我爱那一眼望去让我沉醉的天空,我爱那让我划船捕鱼的大海,我也爱那些被我捕上的鱼儿……野梨子,我更爱你,让我愿意用一生和你共度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要毁灭我所热爱的一切?我爱你,难道就不爱它们么?”
甘棠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朝眼前o了o,叮当的金属之声忽然惊醒了她——自己仍旧在金属的躯壳中。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这个让她hun牵梦萦却又恨不得斩碎劈烂的男人,如今终于亲口对她说出了“爱”这个字眼,却是在谁也无法后退的生死一战中。
她缓缓抬起金刚手臂,双手一握巨剑,将弯折的巨剑硬生生拗直,然后长剑下垂,平淡地道:“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我的人就快要死光了,和你说一个字,我就要失去一个族人。这辈子,我已经和你说的太多。”
一语未绝,巨剑猛然劈下。少丘飞身躲过,玄黎之剑叮地刺在了门板一般的巨剑上,有如穿透木板一般,洞穿而过。甘棠手一翻,巨剑卷着少丘,猛地一挑,蚩尤主甲的力量何其之大,少丘来不及抽剑,嗖地就被扔到了半空。随即巨剑猛斩,少丘长剑一拍,借力又飞了起来。甘棠挥动巨剑,在半空布下一道巨大的锋刃绞肉机,少丘可不像无支祁一般长着翅膀,只好借着玄黎之剑与巨剑碰撞的力量,一弹一落,硬生生被困在半空脱身不得。
这时节,九黎龙骑已经大溃败,仿佛一层海浪,被另一层海浪推着卷着涌向城北,所过之处,留下数尺厚的尸体。蚩尤甲士虽然厉害,在这种大混战的场合却丝毫无法挥威力——哪怕他们一动脚就会踩到人。踩到的当然不只是敌人。而句望也被夸父、奢比尸和无支祁给缠住,虽然把他们打得四处躲闪,却不敢施展大规模的攻击手段。但在他们的掩护下,仍旧有大批龙族战士逃出了南交城,向山下奔逃,但大多数还是纠缠在一起和敌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