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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南康公主没有接言,心知褚太后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会说出这番话。

“太后,事情尚未到那个地步。”

“阿妹。”褚太后摇摇头,苦涩道,“你原就比我看得清楚,当初还是你点醒了我。我知你是想安慰我,但事已至此,我宁愿想到最坏,也不想继续做梦。”

南康公主沉默了。

殿门外,撑着病体来见太后的庾皇后也沉默了。

天空中聚起乌云,雷鸣轰然而起,丈粗的闪电自天边砸落,又是一场大雨。

台城外,带有各家标记的牛车匆匆而行,健仆甩起长鞭,犍牛冲开雨幕。

台城内,南康公主告辞太后,由婢仆撑伞离开长乐宫。

庾皇后站在廊檐下,目送南康公主的背影消失,嘴边溢出一丝鲜红,伴着宫婢惊恐的叫声,缓缓软倒在地。

乐声伴着歌舞声隐约传来,应和闪电雷鸣,就像是变了调子的哀乐,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而起。

回到桓府,南康公主来不及休息,命人将装有软甲的箱子送上马车,令忠仆马上启程赶往盐渎。

“务必送到我子之手。”

“诺!”

忠仆半点不敢耽搁,冒雨驾车赶往码头。

雨越来越大,顺着半开的窗飘入室内。

阿麦想要上前关窗,被南康公主止住,非但窗不关,更要将门敞开。

“殿下,雨水大,恐要着凉。”

“无碍。”

南康公主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李夫人自廊下走来,身着燕尾袿衣,浅色长裙,腰间一条绢带,带下缀有环佩,行走间微微撞击,出悦耳脆响。

“阿姊。”

李夫人走到回廊尽头,踏上屋前木板,木屐声嗒嗒作响,应和雨水,敲击出动人的旋律。

“阿妹来了。”南康公主没有转身,依旧仰望层云。

“我昨日调好几味香,刚派人给姑孰送去。”李夫人停在南康公主身前,乌堆成高髻,仅有一枚花簪。容颜娇美绝艳,远胜珍珠玉饰。

“已经送去了?”

“送去了。不出意外,郎主和两位公子身边都有。”

南康公主终于转头,看向李夫人,问道:“可会疑心到阿妹?”

“不会。”李夫人笑道,“是和三公子送往姑孰的密信一起走的。”

“哦?”南康公主微感诧异。

李夫人仍是笑,隔着雨帘,笑意微有些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阿姊放心,我做事有分寸。”说到这里,李夫人靠近南康公主身侧,低声道,“无论如何,总要让大司马完成北伐。有他在,旁人自不敢轻易动郎君。”

南康公主点点头。

桓大司马想要桓容的命,却也是桓容安全的保障。

表面上,父子俩尚未撕破脸,其他人想要打桓容主意,必要仔细思量,事后会不会被桓大司马报复。

不为儿子报仇,借口抢几块地盘,结果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可能性当真不小。

“郎君既随军北伐,定能有所建树。大司马总要返回建康,到时该怎么办,全由阿姊做主。”

自始至终,李夫人没想过一次送桓大司马上路。这样做太明显,也太招人眼。

细水长流,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可惜桓大司马逼得太急,做得太过,桓容身边危险太多。不然的话,送往姑孰的香也会迟上几月。

两人并立在廊下,都没有再说话。

侧耳静听雨水打落房檐,心也随之平静。

太和四年六月,桓容接到官文,迅速调集随行人员,登上公输长和相里兄弟改装的武车,由盐渎出前往京口。

西府军和北府军为北伐主力,分别由桓温和郗愔率领,自驻地出,至兖州会师。届时,参与北伐的刺使也将率兵前往,大军合成五万,号称十万,挥师北上伐燕。

桓容有县公爵位,手下也聚起一定实力,但同各州刺使相比依旧不够看。

别说掌控府军的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就连桓冲、袁真等人挥一挥衣袖,都能将他现下的势力轻易打散。

“根基浅啊。”

坐在车厢内,桓容推开车窗,看着并行的一队私兵,不禁咂舌。

这些都是袁真的私兵,比人数论装备,远超桓容手下这几百人。但论个人实力,比单打独斗,桓容相信,放出典魁这个人形兵器,基本能揍趴他们全部。就是遇上刘牢之,估计也能战个旗鼓相当。

一路之上,桓容遇上三股私兵,满脸都是好奇,很是开了一回眼界。

殊不知,别人看到盐渎这支队伍,同样是吃惊不小。

不提堪比装甲的武车,不提载重惊人的粮车,单是青壮手中的竹盾竹枪就足够吸引眼球。

竹盾将近一人高,立起来能组成一面盾墙。

竹枪更是夸张,按照魏时定下的尺寸,枪-身远远超过一丈。枪头削尖,组成枪阵,甭管是人是马,冲到阵前十成十会串成血葫芦。

还有私兵身上的竹甲和木甲,只听蜀地有蛮人擅制藤甲,没听说晋地有类似的工匠。

对此,桓容只能耸耸肩膀。

谁让公输长是鲁班的传人,最擅长玩木头。皮甲不够用,只能用木甲和竹甲。

要是能捡漏捡到欧冶子的后人,早给典魁配上一柄巨剑,哪怕不开刃,抡起来也能砸死几个。巨剑不趁手,直接上狼牙棒。这样的人形兵器放出去,绝对能横扫战场。

进入兖州之前,桓容在途中稍停,等来刘牢之率领的军队,合兵一处再继续出。

这是郗刺使的好意,为的是确保途中安全。

桓容自然不会谢绝,乐呵呵的迎来刘参军,下令埋锅造饭,盛情款待一番,待酒足饭饱再行启程。

“数日不见,容甚是想念。”

“府君客气。”

比起之间见面,桓容明显有了不同,刘牢之不是没有察觉,但以现下的立场,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武车经过二度改造,重量稍有减轻,威力却不减分毫。

刘牢之在车前站定,略微扫过几眼,就知车身不简单。

桓容并不在意,任由他看,不忘向他介绍随行的两名舍人,并告知石劭留在盐渎,北伐期间代他掌理县政。

“颍川?”

钟琳和荀宥拱手见礼,听到二人出自颍川,刘牢之有片刻的怔忪。

桓容笑着道:“不瞒刘参军,钟舍人和荀舍人俱为颍川高门之后。”

话不用讲得太明白,聪明人都该清楚。

刘牢之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彼此见礼之后,将桓容拉到一边,取出郗刺使的书信,郑重道:“想必府君已知,庾始彦逃离建康。”

“我知。”

“那府君可知,现下,人就在京口。”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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