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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秦玚忙着算账,累得两眼花。

张参军奉命点出牛羊,记录成册,着人送往枋头。

秦玦和秦玸恰好巡视归来,听闻要派人乔装商队,登时眼睛亮。

兄弟俩心有灵犀,互相递了个眼色,一把扔掉马鞭,提着猎物赶往后宅。

这事不能求阿父,必须求阿娘。只要阿娘点头,事情准能成!

看到两个儿子,知晓他们的来意,刘夫人和刘媵都是一愣。

“你们要出堡?”刘夫人没有怒,也没有立刻否决,而是奇怪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秦玸一向沉默寡言,这次却抢先秦玦开口:“我和阿岩久闻邺城,想去看一看。如果邺城被晋兵攻下,十有八--九要被焚-毁。”

“是啊,阿母,阿兄就在枋头,我和阿岚带足人手,一定不会有事!”

刘夫人出身高贵,见识不凡。

她并不以为将儿子拘在身边是良策。生在乱世,将儿子养得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锦绣膏粱,不识人间疾苦,不知胡人凶恶,反而是害了他们。

只不过,以秦玦和秦玸的性子,是否该现在就放他们去邺城?

“阿母!”

“容我想想。”刘夫人微蹙眉心,转向始终未出言的刘媵,道,“阿妹以为如何?”

“妾觉得无妨。”秦玦和秦玸是刘媵亲子,她比刘夫人更了解他们。如果这次不应下,说不定这两个小子会偷跑,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邺城最近不太平。”刘夫人有几分犹豫。

秦玦和秦玸尚未及冠,如果年纪再大些,她就不会这么担心。

“阿姊,从大郎君到五郎君,哪个不是舞象之年便临阵杀敌?四郎君未束即能射杀胡寇贼匪,更率部曲一路奔袭,剿灭侵扰坞堡的胡人部落。”刘媵浅笑道,“阿岚和阿岩年已十六,比当年的四郎还大三岁,阿姊何必担心?”

刘夫人没好奇的瞪她一眼。

“你可真是心大!”

“谢阿姊夸赞!”

刘媵笑靥如花,刘夫人到底点了头。

秦玦和秦玸笑弯双眼,嘴角咧到耳根。

退出内室之后,兄弟俩抑制不住兴奋,当场一蹦三尺高,险些撞到头顶。

“你瞧瞧,都是惯的!”刘夫人看向刘媵,道,“阿妹,阿岚和阿岩到底没离过西河,你去安排一下,让刘蒙几个都跟去,务必要护得他们安全。”

“诺!”

“带去的仆兵和部曲要仔细挑选,最好是既能认路又能赶羊的。”

“阿姊放心吧。”刘媵笑道,“武乡郡和上党郡都在夫主手里,唯独广平郡难走些。有仆兵和部曲在,不会有事。”

李夫人点点头,唤婢仆取来绢布,写成一封短信,打算尽快送去枋头。

“阿晓。”

“奴在。”一名相貌带着胡人特征,身材高得惊人的女子跪伏在廊下。

“取只鹰来。”

“诺!”

黑鹰从西河郡飞出,秦玦和秦玸整装待,准备往枋头与秦璟汇合。

晋军营盘中,桓温命郗超和邓遐探查,得知送来牛羊的是秦氏商队,想请来人过中军一叙,不料被一口回绝。

“不识抬举!”

事情一桩加一桩,桓温心情不好,愈显得暴躁。正在帐中运气,桓冲恰好挑帘走进,扫两眼放在角落的冰盆,暗中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大司马。”

“幼子来了。”

“大司马,自枋头往邺城再无水道,大军仅能从陆路进军。”桓冲正身坐下,道,“从陆路走,必会慢于水路。如大军不能尽快出,继续留在枋头,军粮恐将不足。”

“我知道。”桓温沉声道,“袁真已攻下谯郡和梁国,正开凿石门。如果石门凿开,引黄河水入水道,军粮可源源不绝运来,幼子无需担心。”

“阿兄,兵精粮足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如今石门未凿开,须得再寻他法,有备无患,方不致动摇军心。”

“幼子的意思是?”

“我见过秦氏商队领队之人。”桓冲正色道,“许以高出市价五成,从其手中市得牛羊。”

“五成?”

“阿兄,时间紧迫。”桓冲微微倾身,道,“氐人动向不明,建康传来消息,近日谢安王坦之频频出入台城,太后两次召琅琊王入宫详谈。我担心,此战胜且罢,如不胜,朝中情势恐对桓氏不利。”

桓温神情凝重,眉心深锁。

“消息确实?”

“确实。”说话间,桓冲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布,展开放到桌上。

桓大司马细看一遍,再不追究秦氏商队无理,当场表示,愿向其购买牛羊。

“此事大司马不便出面。”桓冲继续道,“不妨交给冲。”

桓温和桓容的关系,不说势成水火也差不了多少。外人不知道详情,桓冲和郗愔等人实是一清二楚。

秦璟来到枋头,看的是桓容的面子。桓冲出面买粮,难免有向桓容低头的顾虑,桓冲愿意代劳,正好免去这场尴尬。

“如此,事情就交给幼子。”

“诺!”

桓冲达成目的,退出中军大帐,想起前番同秦璟的交锋,再想对方给出的消息,不免叹息一声。

难怪秦氏能占据西河等郡,令胡人闻风丧胆。有这样的郎君在,家族何愁不兴!

桓氏并非没有佳子,奈何……

“老了啊。”

部曲跟上前,听到这句愣了一下。

“使君何出此言?”

“年过半百,何言不老。”桓冲摇摇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身前,迎着犹带热气的晚风,越过中军大纛,返回左营军帐。

前锋军中,役夫架起火堆,烧起大锅。

沸水中投入几块干瘪的葱姜,再加一把食茱萸,放入大块的羊肉。随着肉在水中翻滚,香味开始在营地飘散。

除了不能吃的羊毛,羊皮内脏均没有浪费。

仍有十余头羊待屠,血腥味越浓郁。

桓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悄悄退到人群外。秦璟随他返回武车,两人登上车辕,进入车厢,沉默对坐半晌,桓容又开始不自在,耳根热。

他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秦璟支起一条长腿,单臂搭在膝上,因为赶路的关系,头仅以葛布束在脑后。

一缕黑垂落鬓角,恰好擦过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染上黑眸,整个人气质一变,不再如冰山冷玉,煞气迎面,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只令人心跳加快,脸颊热。

如果桓冲当面,怕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流郎君,会是几句话将自己逼到墙角的秦氏子。

“容弟可有小字?”秦璟忽然开口,话题有些出乎预料。

桓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有,阿母唤我瓜儿。”

“瓜儿?”

不知为何,这两字从秦璟嘴里道出,竟似有几分调-戏的意味。

“璟亦有小字,乃是大父所取,谓之山峰高峻,举目峥嵘。”

“峥嵘?”

秦璟摇头,唇角带着笑意,愈显得潇洒恣意。

“阿峥?”

“对。”秦璟倾身,视线锁住桓容,道,“容弟果然聪慧。”

桓容咽了口口水。

祸害有没有?!

甭管古代还是现代,这样的绝对是祸害,男-性-公-敌,原-子-弹-级别!

秦璟继续倾身,车窗突然被敲响。

桓容似从梦中惊醒,忙转身推开车窗,绑着绢布的黑鹰从窗外飞入,没等落下,突然间鸣叫一声,当场炸毛,翅膀扑棱两下,几乎是逃命般的飞走。

抓着一根掉落的羽毛,桓容看看秦璟,再看看车窗,满头雾水。

话说,这是鹰是来送信的,没错吧?

绢布还没解开,车里又没猛兽,它干嘛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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