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虽然懒惰了点,但并不是傻子。他能猜到,郑国泰私下里串联锦衣卫去抓范弘道,必然有点目的。比如说,以范弘道讽刺皇亲郑家为借口,动一场斗争,把别人牵扯进来,再将斗争关联到到皇长子和皇三子的东宫之争上面。可是从眼前这一地鸡毛的场面来看,不成
器的国舅爷显然是失算了。郑家有点太心急了,万历天子暗暗叹口气,这又是何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立幼不立长这样有难度的事情,慢慢磨耗个十几年也行,反正他这皇帝还年轻,为什么要如
此心急的动斗争?事情拆解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明白了来龙去脉,尤其是清流这边是最明白事情变化的。范弘道跑到顾宪成门前去求救,然后被东厂捉拿,真是彻彻底底的搅混水,把郑
家的企图全部打乱了。范弘道不被控制在郑家手里,郑家还能有什么主动权!而清流为了声誉不得不站出来捏着鼻子力挺范弘道时,无形中就成了郑家的正面强敌,那郑家还有什么闲心去想别
的?
天子没有表态,又有御史上前奏道:“郑家近年来饱受君恩,不思报国,却多有靡费之举、跋扈之行,京师道路以闻、官民侧目,时常有李唐杨家之议论!
范弘道此诗因时而作,相应人心,意在借古讽喻,劝郑家收敛向善,有何不可之处?狂妄羞辱之说更无从说起!
所以范弘道本不该因言获罪,而遭厂卫缉拿!东厂不经驾贴,擅自捉捕历事主簿,更是逾越规矩,罪不可赦!恳请陛下明见万里,烛照圣裁!”
别人不知道什么心情,申时行听着清流科道官捏着鼻子为死对头范弘道辩解,只想忍俊不禁。越觉得,范弘道跑到顾宪成门前求救,实在太刁钻了。
这时候,郑国泰又跳了起来,忍不住与那御史吵了起来,喝道:“偏生你们这些言官惯会望文生义辩解!范弘道此诗语涉汉皇,暗指陛下,岂能不理!”
这时候数名给事中御史一拥而上,引经据典的驳斥郑国泰,甚至反过来又有向天子奏请:“郑家骄横不法,妄图因言罪人,悖逆祖宗之法,伏请陛下治罪!”万历天子痛苦的捂住了脸,他内心当然是偏向于郑家的,但是你郑国泰有多大的脑袋,敢在朝堂上同时和十几个言官面对面吵架?还他娘的争辩诗文?现在被清流势力反
击弹劾,怎么下台?申辅觉得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作为朝廷里自诩最会揣摩天子心思的人,申辅最擅长在这种局面下摆平事情。这也是在矛盾多的当今,明明是半个张居正旧人的申
时行还能坐稳辅宝座的最大本钱。
只见申辅出列奏道:“如今范弘道尚在东厂关押,此事断断不合理法人情,还请厂公们给一个交待。”申辅的意思就是,让清流们清醒一下,今天主要目的是什么?是捞出范弘道拯救名声,而不是和郑家较劲,所以赶紧继续追问东厂去!同时也是帮郑家架开清流势力的
攻击,不让天子难做。
这就是辅的能力,这就叫做调和鼎鼐,申时行略略自得的想道。此后果然清流势力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东厂。但东厂提督张鲸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说:“咱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东厂是抓捕过范弘道,但是审理明白后,不觉得范弘道有罪,所以早就已经把范弘道放了啊。你们
今天在这里指责东厂,真真毫无道理可言!”顿时殿内鸦雀无声,突如其来的陷入了冷场。敢情大家在这里为了范弘道的不幸遭遇吵了半天,结果范弘道现在根本屁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