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阴谋,是右少卿的精明之处,但也是误事之处。她的电台损坏之后,潘其武曾派出两组人潜入大陆,要与她恢复联系。其中一个小组已经到达武汉,却没有找到她,也正是这个原因。
右少卿与台湾失去联系之后,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麻烦,是她目前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一个问题。怎么解决,容在下慢慢叙述。
武汉(对右少卿而言则是鄂城)的四月,正是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季节。梅雨季还没到,酷暑也没到,阴冷的冬季却已经远去。人们已经穿上春装甚至夏装了。街上的行人已经一改臃肿和灰暗,变得绚丽多彩了。尤其是年青的姑娘们和少妇们,变着法地打扮自己,自然也就打扮着这个城市的街景。
右少卿也换上了春装,只是并不鲜艳。她穿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袖子半卷,下面是一条米黄色的宽脚克罗丁长裤,脚上是一双极普通的平跟皮鞋,上去清爽而麻利,在朴素中透着美丽。她头上仍是短发,只比过去在南京时略略地长了一点,将将垂到肩上,一只黑色的发卡别在右侧的头发上,衬出她好的容貌。
她坐在狭窄昏暗的办公桌前,整理着一堆货单。她所在的这间小小的贸易公司,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定货和发货,整理发货单是她每天干不完的工作。
她今天整理发货单的速度比较快,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完全部发货单。她今天想提前下班。她有重要的事要办。
这个时候,右少卿手里拿着整理好的一摞发货单,敲门进了经理办公室。她把发货单放在经理沈平福的面前,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说:“沈经理,这是今天的单子,你一眼。我家里有一点事,要早走一会儿,行吗?”
这个要求,沈经理自然会同意。右少卿是个很能干的职员。她其实是干着两个人的活儿,平时整理货单,月底时整理财务报表,两个活儿都干得简明而精细。但她只拿一个人的薪水,这是沈经理最满意的事。再说了,这么文静漂亮的女职员提出这么一点小要求,哪个男经理会拒绝?
沈经理是个忠厚的中年人,但在小心眼里还是有一点点好色。他并不敢挑逗这个能干的女职员,但在心里,却时时希望她有一点点那个意思的暗示,好让他得一回手,毕竟她是在自己的手下混饭吃。不过,他也并不敢抱多大希望。他隐约出,在这个女职员漂亮温柔的外表下,偶尔会透出一丝冷峻来。他感觉,这一丝冷峻,来自于这个精干女人本性里的杀伐决断。
右少卿手里提着自己的布包,离开公司,走在日渐繁华的街道上。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不经意地打量着前后左右。
时时保持警惕,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偶尔,她就会想到姐姐,也体验到当初姐姐在南京时,可能也是这样谨慎地打量前后左右,时时保持着警惕。
她体验到,公开和隐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
右少卿今晚出门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事,她要为全组七个组员重新寻找适合的工作和可靠的居住地。这是她每隔两年或者三年就要做的一件事。
对于任何潜伏人员来说,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或工作久了,周围的邻居或同事就会对这个人有越来越深、越来越细的了解。从说话方式,可以判断出他的文化程度。从吃喝习惯,可以出他过去的贫富程度。甚至从他的知识面,也可以判断出他从前做过什么工作,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这很危险。迟早会有人对他的某一点感到疑惑,甚至出他们的底细来。那个时候的老百姓,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右少卿因此时时保持着警惕。
所以,每隔两年或三年,右少卿就要让她的组员们变换工作和住地,切断他们和从前的联系。这样一来,即使是了解他们的邻居或同事,也不会了解得很深。
右少卿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尽快解决电台问题。这件事就很扯淡了。和台湾的联系中断,本可以让他们轻松一些。少承担一些任务,他们也就更安全一些。说到底,对潜伏人员来说,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呀!
但是,联系中断了,经费也中断了。人员潜伏是要花很多钱的。
每个组员都有自己的工作,但他们不敢做收入高的工作。收入越高越引人注意,也越危险。潜伏人员需要许多经费。出门的各种服装,必需的请客吃饭,外出的车马费,还有房租水电,处处都需要钱。不能说弟兄们为党国卖命,还得自己掏腰包养活自己吧?没有这个道理呀。
所以,眼下右少卿比较急迫的事,就是尽快解决电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