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下了车,再次环顾周围的景物。时移势易的熟悉,如利刃一般划伤她的记忆。她恍惚着,跟在那名冷峻如冰的警察身后,慢慢踏上门前的台阶。
“呀!”往事如烟,也如水呀!漫过她的全身。当年,妹妹第一次在她家里过夜,第二天的早上,她就和妹妹并排踏上这些高高的台阶。当时的情景,仍然在眼前,让左少卿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进了大门,迎面的影壁上镶着一面大匾,里面是红色的草书。是什么内容,她无暇看清。她看清的是,她正跟在那名警察的身后,踏上楼梯。到了二楼,那名警察正如她预感的一样,向北拐,顺着走廊一直向里走。
就是在这条走廊里,妹妹在她的背后尖声喊:“你当心些吧!你没有几天了!”妹妹那时的话,正应了她此时的境况。
警察从未回头,只是向里走。至翼楼,向左拐。左少卿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前面就是当年二处的会议室。再往前,那扇门……那扇门……
冰冷的警察正停在那扇门前,回头看着她,并且伸手敲了敲门。
左少卿再次陷入恍惚之中。那扇门,就是她从前的办公室。她在里屋,柳秋月在外屋。柳秋月推开她的门,递给她一个纸夹子,说:“少主,这是昨天的监视简报,你看一看。”
警察推开办公室的门,推着她进入办公室,然后就在她的身后关上门。
左少卿慢慢环顾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
她慢慢地转回头,茫然看见,里屋的门口站着一个穿公安制服的女人。她认识她,以前见过她。她是……她是?天!她是张雅兰呀!
左少卿一下子蒙住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却已经在瞬间松懈下来。她的身心全部放松下来。但多年的孤独和沉闷,一环扣一环的艰难和惊险,已如汹涌的海浪一样,淹没了她。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委曲和哀伤,让她双眼矇眬发热,泪水也如溪水一般流了下来。
一双温柔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并且向下拉。她矇眬地看见,张雅兰也是满脸的泪水。她们未发一言,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张雅兰终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双眼注意地看着她,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眼泪。左少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露出微笑。
张雅兰忽然站起来说:“少卿,你吃饭了吗?”
左少卿微笑说:“早上,在拘留所里……已经……”
张雅兰伸手止住她,“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那里的伙食。”她跳起来,冲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饭盒。她打开饭盒送到左少卿面前,“这是我的午饭,你赶快吃,快吃吧。你比以前可瘦多了。”
饭盒里是四个包子,虽然是凉的,却非常诱人。在这一段时间里,左少卿几乎没有正经吃过饭。早上的一碗稀饭早已没了踪影。她抓起包子,三口两口,就全吃了下去。
张雅兰耸了耸鼻子,又问:“少卿,你几天没洗澡了?”
左少卿露出尴尬的微笑,“昨天,派我打扫厕所,裤子和鞋,都浸透了臭水。”
张雅兰说:“我说呢,你身上怎么会有味?”她再次跳了起来,拉开衣柜翻找衣服。她说:“少卿,我带你去洗澡。就穿我的衣服吧。过去我比你瘦。现在,我看你也和我差不多了。”
她拿出一件深蓝色的列宁装,一条深灰色的长裤,一双平跟的皮鞋。再有就是衬衣和内衣。左少卿想起来,这个衣柜,曾经也是她的衣柜。张雅兰可能也和她一样,经常要便衣出行吧。
张雅兰把这些衣服卷在一起,又拿了毛巾和香皂,拉着左少卿说:“走,我带你去洗澡,好好洗一洗。”
左少卿笑着站起来。她也确实想好好洗一个澡了。不用张雅兰说,她自己也知道,昨天厕所里的臭味,还残留在她的身上。她伸手拿起自己的小包袱。
张雅兰说:“东西就放在这里吧,丢不了。”
左少卿却紧紧抓着自己的小包袱,有些谨慎也有些惊怵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