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月无声地付了钱,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她带来的帆布包里,然后抱着那台亚美牌收音机离开了。
她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胖胖的涂老板正眯着他的小眼睛盯着她。
门外的阳光很刺眼,周围噪杂的人声让她心里不安。她感觉后背上正有冷汗慢慢地流下来。到了这时,这个涂老板给她留下异常的感觉。
她叫了一辆三轮车,匆忙坐上去。但她不敢立刻回家,而是让三轮车走僻静的小巷。她小心地观察身后,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回到家里。
晚上吃完了晚饭,柳秋月就在她小小的房间里摆出全套的无线电修理厂的架式,要改造她的收音机。她还给左少卿和傅怀真分配了任务。
左少卿负责在房顶上架设天线,要求是隐蔽、足够长,然后从窗口引进来。
傅怀真的任务是给那个环形测向天线做一个底座。底座要用两块圆形的三合板做成。要求是环形天线要安装得很垂直,很稳定,圆盘上还要画上精确的刻度。
柳秋月笑着对他们说:“夜里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完成。”
左少卿看着她,“秋月,为什么这么急?”
柳秋月解释说:“姐,军统和保密局的传统,无线电通讯主要是在两个时段,一个是夜里十二点整,另一个是凌晨五点钟。姐,我想先听一听夜里十二点这个时段,一直听到凌晨五点。要不然,我们就要再延后一天。”
左少卿点点头,心里很赞同她的话,抓紧时间总是最好的办法。她什么也没有说,把实心电线挂在腰上,灵巧如猫地从窗户里爬到房顶上。傅怀真则开始用锯子和锉刀,制作测向天线的底座。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晚上是一个关键。
有一件事,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就是夫子庙废旧五金交电商店的涂老板,此时并没有下班。
此时,废旧五金商店的门窗都已经关好,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上了。整个商店里黑暗而瘆人,如同墓地一般。涂老板借着仅剩的几盏灯,在商店里巡视着,也谛听着。他终于确认,商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最后走到商店里的一角。这里的光线更加黑暗,他几乎是凭感觉『摸』着走到这里。他完全凭借记忆向前伸出手,先是『摸』到货架上的一个已经完全锈蚀的铸铁阀门。这是一个绝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要的废品。他的手顺着锈蚀的阀门向后『摸』过去,终于在阀门的下面『摸』到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他拿起这个火柴盒,直接放进口袋里,就离开了。
涂老板在黑暗中走到另一边的一扇小门前,用钥匙打开门,无声地走进去。他关好门之后才打开电灯。
这个小房间非常狭小,小到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一台发报机。他从口袋里取出小火柴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卷,展开来,是一封已经加过密的电文。电文是用细细的铅笔手工写成的,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流利而清晰。他知道,写这封电文的人,一定受过严格的密码训练。
涂老板在桌前坐上,戴上耳机,打开电台。他等了一分钟,让电台预热。之后,他手执电键,轻快而迅捷地发报。内行人一听就知道,这是高速发报。
涂老板叫涂和祥。原保密局江苏站的电讯室主任。一九四九年初,他奉命潜伏在南京,以这家商店的老板为掩护。
他从来就没有完全弄清楚,他的具体任务究竟是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在那个锈蚀的旧阀门的后面放一个火柴盒,里面是他要发送的电文。电文是加过密的,他也无法知道他发送的是什么内容。
他曾经连续几天观察那个放着旧阀门的角落,但从未发现有什么人会到那个角落里去。但到了一定时间,那里就会有一个小火柴盒。
小火柴盒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隔一个星期,有时却会隔一两个月。
他是个老军统,经验丰富,嗅觉敏感。他相信,一定有人在暗处时时盯着他。这种监视给他的感觉有一点复杂。似乎并不是担心他叛变,而仅仅是担心他出事。他相信,这种监视不是为了他的安全,而是为了给他送电文的那个人的安全。
两分钟后,涂老板的电文已经发送完毕。他关闭电台,并用火柴烧掉电文。至此,他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可以轻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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