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金看着柜台里的阿玉姑娘,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说:“好,挺好,挺好。你终于可以……从良了。挺好。”之后,他就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其实精明的沈平金怎么会不明白?他当然明白。但他此时,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哥哥去世了,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又被关了两年,手底下的姑娘都已经四处飘散,各寻生路去了。他也就此洗手不干了,不再做“皮条客”了。
他也学着阿玉姑娘,做起了小生意。有时,他会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店铺里,回想往事,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微笑,自己对自己说:“怎么着都是一辈子,挺好。”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也算一个交待吧。
还是那一天的傍晚,也就在阿玉姑娘被那个不知从何而来满脸是血的死人压在下面,正在恐怖尖叫的时候,赵明贵正不慌不忙地离开他租住的民房。
他临出门的时候,许文梅没有说话,却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用一种很特别的恳求的眼神看着他。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她的手。
他慢慢地沿着中北路往南走,前面不远就是楚汉路的路口。
阿梅不想让他出来。他明白阿梅的想法,只是为了活下去。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呢。他今后能不能挣出一条活路来,今天就是关键。他必须出来。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中北路上的行人很多,大多都是放学的孩子,或者刚下班的成年人。他们在夕阳中步履匆匆。
赵明贵一直走着,如同一个刚刚下班,正要回家去的男人。他走到最后,就走到楚汉路的路口。他停下来,望着那个守在路口的小百货店。此时,店里正射出柔和的灯光。他明白,林文秀还没有关门打烊。
他静静地走进小百货店里,静静地站在柜台前,静静地看着拄着双拐的林文秀。
林文秀放下手里的抹布,也同样静静地看着他。她轻声问:“先生想买点什么?”
赵明贵也同样轻声说:“麻烦你,帮我拿两包前门,和一盒火柴。”
林文秀拿了烟和火柴,放在柜台上,说:“一共是七角八分钱。”
赵明贵付了钱。又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划着火柴点上。他用力吸了一口烟,仍然注意地看着林文秀。
林文秀也注视着他,说:“先生还想要什么?”
赵明贵点点头,轻声说:“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我有一些事,想和杜先生说。是很重要的事。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希望明天上午就能见到他,跟他说一些事。麻烦你,转告他一声。”
林文秀轻声说:“好,我会转告。”
赵明贵低着头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明天上午,八点钟左右吧。我知道他很忙,我只想在他上班前,占用他几分钟时间。就是这个事了,麻烦你,谢谢。”
他这么说着,就转过身,无声地走出小百货店。
林文秀一直看着他独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黄昏里。她回头对秦东海说:“你听清了吗?他刚才说的话。”
秦东海说:“听清了。一会儿,我帮你上好门板,就去告诉老杜。”
林文秀轻声说:“你也转告老杜,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做过地下工作的人,对危险都有超出常人的敏感。林文秀此时就有这种敏感。只是,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危险,会落在谁的头上。是她,还是杜自远。
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让人很无奈。在下也没有办法。
就在此时之前,黄昏还没有降临的时候,右少卿接到柳秋月的通知,终于匆匆赶到广渠街。她远远就看见正站在江风茶馆门前的姐姐。她立刻加快了脚步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