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黑,何汝明花了一百多两酒菜以及姑娘的银子,又塞了五百两的银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通行证。钱定初那醉生梦死的熊样让何汝明相当看不起。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文杰令何汝明感到有些意外。如果是以前,有郑文杰这等家伙存在的时候,何汝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不过那只是以前,当下的情况是北洋已经事实上崩溃了。
龟缩在北京城的这个理应是全国性的政府当下成了一群只会瑟瑟发抖的胆小鬼,而北洋军中高级军官能够在这样的局面下给何汝明开出通行证,更能证明他们对未来的态度。
作为北洋政府的中级官员,何汝明本该感到覆灭前的悲愤彷徨乃至绝望。不过他现在心中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自打被满清政府抓进死牢,差点全家被砍头之后。被释放之后,因为女婿陈克的原因,前来探望送礼的人即便谈不上络绎不绝,至少也都拿着相当的礼金。何汝明就彻底看开了,生死有命。对他而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对亲人负起责任。
出了八大胡同,何汝明上了从政府那里借来的马车,直奔城南。到了一处宅子外停车,何汝明坦坦荡荡的下车敲门。仆役则从后面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
城南是北京的穷人区,这处宅子谈不上豪华,却也不是城南穷人能买得起的住处。门一打开,常四爷探头出来。见到何汝明之后常四爷吃了一惊,“何大人,您怎么来了?”说完这话之后,常四爷瞟见不太远处街角站岗的军队,他连忙请何汝明进家。
“常议员,最近可好。”何汝明边走便笑道。
“何大人,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常四爷笑道。这宅子里面住了不少人,特别是有不少小孩子,跟在何汝明身后的仆役手中的包里面有不少吃食,肉香,菜香,还有馒头的香气,让小家伙们盯着那些包移不开眼睛,有些小家伙忍不住把手指塞进了嘴里。还有几个小家伙忍不住哭闹起来,“妈妈我饿,我要吃。”
常四爷停下脚步,用一种为难的神色看着何汝明。何汝明笑道:“这本来就是给常议员带来的礼物,常四爷您想怎么处置,都是您说了算。”
“何大人,这些人都是我们车行里面的人。您这可是救了命了,大人孩子这都饿两天了。”常四爷激动的说道。
“那常议员您先忙。”何汝明笑道。
常四爷也不多话,先领着何汝明的仆役给众人分了食物,又让人帮着仆役把车上的大米白面给搬进来,各众人分了。在一片千恩万谢声以及孩子们的笑声中,常四爷先让自己车行的这些人都回屋去吃饭。等院子里面清静了些,他才进了自家的内屋。
何汝明自己带了酒菜,仆役已经布置好,然后就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何汝明与常四爷对面而坐。先干了一杯酒,何汝明问道:“常议员的车现在还没有被发还么?”
常四爷叹了口气,“何大人,要是以前吧,您到我这里来,就是让您抽我,吐我脸上骂我没出息,我也得跪下求您帮忙。不过现在这个局面,我也就认了。人都有三年顺三年不顺。当下我只求赶紧打完仗,再从头干起。”
何汝明很欣赏常四爷的这态度,若是换了别人,别说心里面怎么想,嘴上至少说不出这样有骨气的话。几年前常四爷搞起了车行,又与银行建立了贷款关系。常四爷也敢干,加上人脉多,一两年就办起了老大的车行。他还从人民党那里进口了柴油机,建立起了拖拉机大队。这下可是鸟枪换炮,在中短途运输上可是发了大财。
银行的这些官员们不太可能自己亲自出面干一些生意,常四爷人品在京城里面也是有些口碑的。所以一些银行的人就给常四爷投资,生意越做越大。常四爷可不是傻子,他在地方选举中,靠了这些人的帮助,弄了个地方议员的身份。
这好日子即便在人民党撤出北洋地盘,北洋大扩军的时候也没有被打断。相反,有了拖拉机大队,常四爷反倒生意兴隆。直到袁克文领着“模范团”开始整顿北京“经济秩序”,常四爷才倒了大霉。
先是拖拉机大队被“征收”,接着就是常四爷因为“经济犯罪”,囤积居奇而被强行关了车行。所有的证据是在常四爷的车行里面找到了六百多袋面粉。常四爷跑运输,怎么可能不知道最近的局面,这两百多袋面粉是备着给车行的人发工钱用的。袁克文哪里管什么解释,这些面粉就成了铁证。若不是有着“地方议员”的身份,加上背后有人给常四爷说话,现在常四爷就得进局子了。
即便造了如此大难,常四爷始终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没头苍蝇般疯狂找人帮忙。这不能不让何汝明感到相当佩服。当然,若没有这样的佩服,何汝明也不会找常四爷办事。
又喝了两杯酒,何汝明说道:“常四爷,我这次来是因为你认识的道上兄弟多。我想请你帮我找几个人,能过墙越户的开个大门就行。”
若是几年前这要求定然让常四爷大为吃惊,现在听了何汝明的要求,常四爷眉毛都没眨,“何大人,这人只怕不好找。有这能耐的不少都去投军了。北京城里面吃这路饭的已经不多。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兄弟们要价未免太高。”
“要价高我倒觉得未必,而且现在还能吃这路的,都是真的有本事的。本事到了,要的也绝对不会便宜。我近两天就要这样的人,常四爷大可去找。”说完,他就把一份通行证给放到了常四爷面前。
常四爷放下筷子,看来心中还是颇为挣扎着。过了一阵,他才说道:“何大人,我不该问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老常没干过亏心事,您在这时候找这种人,我……”
何汝明正色说道:“常四爷,我何汝明一不偷二不抢。不过我有个仇家,现在若是不找他说清楚一些事,只怕城破之后就没什么机会找到他了。”
这话明显没有打动常四爷,何汝明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常四爷,陈克是我女婿,大家都知道。人民党若是能打下北京,只要能帮上忙为常四爷讨回公道,我何汝明一定竭尽全力。”
常四爷听了这话,已经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何汝明。嘴上不管怎么说,心里面不管怎么认,若是能够拿回自己的车行,甚至拿回自己一部分车辆,常四爷觉得这个忙还是要帮的。至于何汝明想用这些人干什么,常四爷反倒全然不在乎。这么一个乱世,北洋眼见就要完蛋。又有什么是不能干的呢?
收起了那张通行证,常四爷说道:“何大人,你若是今晚不忙,我们不妨就去见两个人。”
两天后的深夜,何汝明带了三辆车出了大门。走了一阵,何汝明与十几个人下车开始步行。凭借北洋的通行证以及军官的引路,他们出现在孙永胜家后门处。来回巡逻的军队因为一些理由被调开了。孙家周围一片寂静。
常四爷介绍的那两位兄弟手脚极为麻利,他们静悄悄的翻过院墙,轻轻打开了后门。何汝明几个人摸了进去后就关上了门。靠了这两位兄弟精湛的技术,房门门闩被悄无声息的拨开,何汝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突然按亮手电就冲了进去。片刻之后,孙家上下就被控制了。
门窗上挂上了被子,褥子,屋里面的灯终于被点亮起来。
孙永胜的父母,哥哥,侄子侄女一大家人都在。何汝明这些部下下手极狠,成年人头上脸上都有血痕。每个人都被堵了嘴,反绑起来堆在地上。何汝明坐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家上下。
“孙太爷,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何汝明不知不觉中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孙家人都认识何汝明,自打何汝明被释放之后,何家倒是曾经派人过来询问何倩的事情。从此之后两家再也没有往来。孙家人万万没想到,孙何这亲家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这次来呢就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告诉你们,我要把我妹妹的骨灰接走。我们何家的人还是我们何家人,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是你们孙家的人了。”何汝明说完这长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之后,激动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呼吸急促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稍微平息些情绪。
“第二件事,我想问……,我想问清楚,我妹妹到底怎么死的。”何汝明曾经无数次咬牙在心里面说过这句话,但是真到当着心中的大仇人的面说出这话的时候,何汝明的嗓子却哽咽起来。他比谁都更想弄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他现在突然感到,他又害怕听到这件事的真相。毕竟决定将妹妹嫁给孙家的就是何汝明自己。
即便知道何汝明绝对不是抱着善意这么闯进来,可是孙家的成年人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的嘴都被堵上了,却尽力想喊出声来。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你们把这些小的还有仆役都给带出去,留下孙太爷,孙太奶奶,还有这两位孙家的少爷少奶奶。”何汝明命道。
等手下人听命办事之后,何汝明的另外两名手下把孙永胜的哥哥拽起来,把他的手臂强行按在桌子上,抽出腰间的铁棍就打了下去。尽管嘴里面牢牢塞着布,又用麻绳把嘴给勒住。剧痛之下孙永胜的哥哥还是发出了不算太小的声音。几个大汉把他牢牢按住,才没有让这家伙挣扎出去。而孙永胜哥哥的手如同鸡爪一样抽成一团,几根被打碎的手指异样的反翘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