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说道:“诸位贤士先生既然看得起本王,恭敬倒不如从命……”这么一表态,就把桃花仙子的话掩饰过去了:既然张宁愿意赋诗,当然就没有怕大伙“削去”刻字的意思。
众官听罢大喜,这不是要作诗,而是表态相互妥协的诚意啊,官场上争斗的精髓不是胜负而是妥协的时机啊。顿时就有人大加赞赏道:“咱们得洗耳恭听,洗耳恭听!”王知府忙喊道:“来人,快备笔墨记下,不得差了一字!”
就连刚才冷言冷语的桃花仙子也面露出了期待之色,她好像挺喜欢张宁作诗的,不过张宁已经很久没“作过诗”了。
张宁在楼阁中来回踱了几步,心说,以自己举人功名的底子,借景抒情作一首平仄章法合格的诗来也不是办不到……但他因没什么心情,而且作诗也确实不太擅长,要临时作诗确实挺不容易,还不如抄。只要抄晚于宣德年的诗歌,问题不大,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非要死一片脑细胞苦想什么诗词歌舞也是浪费。
一想到抄,他很快就念头通达了。前世他确实是唐伯虎的粉丝,诗歌、画儿都挺喜欢,所以当初才能把唐伯虎的《桃花诗》那样长的诗歌背出来,如果换做别的诗人的作品,能记清楚的也是不多……唐伯虎还真有一首关于岳阳楼的,张宁记得。
他回忆了一遍,当下便开口吟道:“巴陵城西湖上楼,楼前波影涵清秋……”
“好!”王知府大声赞叹。
张宁真没觉得好……倒不是唐伯虎的诗不好,而是不应景,现在明明是冬天。可把“清秋”改成“寒冬”之类的就不押韵了,将就吧,反正不过是应付而已。
“数点征帆天际落,不知谁是五湖舟。”
声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抚掌的声音,大伙相视点头,一本正经地点评这首诗的好处。倒是桃花仙子的脸上微微有些失望,显然比起“不羡鸳鸯只羡仙”这等句子来,这首诗不太合她的口味。
不料人群后面有个声音冷不丁地说道:“作这诗的人要是个想做范蠡的倒罢了,出自王爷之口却是稀奇得很。而且诗中之人,多半是想建立一番辅佐之业而功成身退、却不得,有些失意,难道王爷此时失意么?”
张宁一听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了解唐伯虎的生平故事,当然懂诗里的心态,只不过此时没把作什么诗的内容当回事而已;但是刚才说话的人是不知道有唐伯虎这个人的,却能从短短二十八个字中瞬间就懂了诗人的内心情感,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当然最特别的是这家伙居然敢在此时此刻不奉承,想什么说什么,确是有点特别。
“刚才说话的是何人?”张宁忍不住问道。
当下楼阁中就安静下来,气氛有些紧张,或许大伙儿也想等着看这湘王如何处置唱反调的人。其实张宁暂时真没想拿那个人怎么样,只不过一时好奇,想看看是个什么人而已。
很快果然就从人群后面站出来了个年轻人,身材长得还不错,额头较高又圆。那人抱拳作了揖,便站直了身体,面无惧色道:“下官巴陵知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徐子新。王爷带兵侵岳州,知府王大人说为了百姓不受涂炭要投降,他是上官说要投降咱们便投降,这也没什么,不过要在这里行阿谀奉承之能,下官却觉羞辱得慌。反正刀子在王爷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省得叫人难受。”
张宁微笑道:“今日诸贤雅兴,陪本王在此名胜谈诗谈文,说什么杀啊要剐的岂不扫兴?不瞒你们,我在受父皇封王之前,还考过乡试做过‘伪朝’的官,自认一个士林中人,不为过吧?”
他这么一表态,是铁了心和大伙儿说都是“自己人”,起码不是阶级敌人。众人便一番附和。
张宁看向徐子新,点头道:“徐子新,我记住了,你对方才的诗解读得不错。”
这倒让年轻知县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再行了一礼权作回应。张宁又道:“王知府并没有做错,这不免了岳州百姓涂炭之苦吗?本王的军队到岳州后约法三章,严申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也有诸位的功劳啊!徐知县既然有才有胆,敢为百姓先,何不在本王麾下受一官,再多为百姓谋些福祉?”
徐子新听罢一时反倒不好和张宁过不去了,只好说道:“下官才疏学浅,受不起王爷的好意,都是王大人的功劳,百姓要谢也该谢王大人,和人微言轻的知县关系不大。”
一番言论,此行倒也和气收场。
离开岳阳楼后,张宁便交代汪昱:“青墨也做过知县,岁数也和那徐子新差不多,应该更谈得来。你找机会再去劝劝,看能不能让他真心投过来。这人给我的印象不错,至少人品是过关的;现在咱们的地盘上吏治也是个问题,需要一些比较正直的人,不然把地方上搞得乌七八糟的对我们名声也不好。”
汪昱答道:“卑职尽力而为。”
张宁点点头,眼看太阳也快下山了,便打算就近住在“行在”参议部的临时官署里,一来可以及时和幕僚们交换策略意见,二来也能以身作则不去扰民。
朱恒天黑后才回到官署,到张宁的卧室坐了一会儿,也不喝茶,说最近老睡不好、晚上喝了茶怕睡不着。张宁便叫桃花仙子给倒了杯白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