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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可否认、无法逃避的事实。虽然她不知道大白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为什么又还活着,但是她知道大白死了,她曾经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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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阳气越来越浓,脚下也不再是阴河边的那种黑泥,而是阳间常见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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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没有路,许多地方的河道非常窄,落差很高、水流湍急。河水常年的冲洗使得岩壁非常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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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敬曜拿着路无归带的绳子跳进河水中。进到水里的游敬曜灵活得像一头水兽,它的爪子攀着沿石逆流而上,将绳子挂在水流相对缓和的地方,然后,一个个地把他们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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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绳子,有游敬曜在旁边托着、往上推,一行人翻过一个又一个的急流处,淌过一片又一片水洼,他们又冷又累,相到搀扶着麻木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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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叔醒了,看到满身白鳞、游在水里一直跟着他们的怪物,没忍住,“呜”地哽咽出声,压抑地哽咽了几声,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冲着河里的白鳞怪物喊了声:“师哥,咱们回家,师傅和嫂子都还在家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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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潜在水里的游敬曜冒出个头,看了眼龙师叔,又往水里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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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叔怕游敬曜因为长了满身白鳞想不开,又说:“师哥,小路之前离魂见过你。你的事嫂子他们都知道,师傅还在,一直在想办法。下井前,我们遇到一条蛟蛇,取了髓,你这病,能治!听说清微的病就是用蛟髓给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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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听到龙师叔的话路下突然顿了下,她下意识地朝游清微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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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停下来,问:“小闷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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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她心想:“游清微治病用的蛟髓是谁的?是不是大白的?”她不知道。可她觉得游清微用的蛟髓是大白的。她好像明白了游清微的爸爸为什么要走阴,为什么要找风水大脉,为了杀蛟蛇取蛟髓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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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龙师叔的话给了游敬曜信心,他紧紧地跟着众人,在有水的地方就潜在水里,水浅不能游的地方就让乾哥背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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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缓,还有河滩露出来。游敬曜上了岸,由乾哥背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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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空是开阔的岩洞,腊月的寒风吹来,冻得浑身湿透的几人瑟瑟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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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气渐渐的淡了,阳气越来越浓,有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再然后,他们看到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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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站在暗河的出口处仰头看着头上的星星,她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身让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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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三人把左小刺、小龙他们也拉到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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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鬼兵排成列地从山洞中走出去,待走出山洞后、走在星光下,一个个鬼兵抬起头望向头顶的那满天星辉的苍穹,在腊月的寒风中化作一缕缕轻烟消散在了这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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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了,执念消了,所以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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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看着这些鬼兵一只只消散,想到自己明明死了,却还活在人世间,不由得心想:“大概我有执念未消吧。”可是她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执念,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不甘心的。如果不是见到游清微背上的白鳞,不是做了那些梦,她甚至不记得大白。她想到大白,又想到游敬曜身上的白鳞,她下意识地朝游敬曜看去,然后见到游清微在看她,那眼神好像是在担心她,可是她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游清微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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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过后,鬼兵都走光了、散完了,左小刺哆哆嗦嗦地说:“我好冷,能生个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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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环顾一圈四周,她突然现他们这群人此刻全都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身上的阳火弱得随时要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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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一说:“别歇,这会儿歇了就起不来了。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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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刺哀嚎一声,凑到路无归的身边,缩着身子说:“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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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瞥了左小刺一眼,见到她的面色虽然差,但并没有死气,知道她没大事,就没理她,埋头往前走。她,见到有上岸的斜坡便攀着斜坡爬上去,站在河岸边环顾四周,入眼处满是荒凉。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没见到有路且阴气还很重,就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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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鸡叫声,见到了庄稼地和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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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有小楼出现在视眼中的时候,左小刺激动地大叫:“那有房子。”兴奋得就想奔过去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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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叔一把拉住她,说:“我们不方便。”他说完,回头看向游敬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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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也看了眼他们这一群人,一个个浑身是伤不说,衣服都破烂得不行了,满是泥污,还浑身都是死人臭味,这要是去找人投宿,肯定会被人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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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三人环顾一圈四周,鬼一说:“行了,到活人地界了。我们仨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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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二说了句:“回头再联系。”说完,三人往旁边的小路上一钻,奔着有人的那栋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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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叔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待走到一户没有人住的空置屋前的时候,他说了句:“等我下。”翻身爬墙上了二楼,拿一块砖砸了人家的玻璃,翻进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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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他抱着一套衣服出来,和乾哥把游敬曜避到一旁,让游敬曜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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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上了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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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人起得早,虽然天没有亮,但有些人家已经亮起了灯开始做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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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刺看着灯光、炊烟一阵阵眼热,嘴里一直念叨:“好想有一碗热粥,好想念家里的灯光。”又问:“要走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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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话。这时候他们都想有一碗热饭。可他们这副样子,真不适合去敲别人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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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曙光划破黎明的黑暗照了下来,光明伴随着阳气溢洒而下,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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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半眯起眼看向天边吐出一丝霞光的地方,她感受着升腾而起的阳气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回想起走阴时的情形,只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她又朝游敬曜这个他们带回来的走阴“证据”看去,只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白鳞一点一点地半淡,往肌肤下渗去。白鳞下的血管露了出来,显得有些恐怖,但很快,白鳞全部褪去,青色的血管也淡了,露出一张白得透明、棱角分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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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年轻得有点过分,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和游清禹差不多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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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这脸有点怪怪的,又多看了几眼,现他不仅年轻,而且没有眉毛,头上也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比和尚的脑袋还要光。她呆怔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游敬曜,不明白游敬曜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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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精疲力竭的游清微见到路无归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见到路无归傻愣愣地站在路上呆,喊了声:“小闷呆。”又走回去,拉住路无归的手走前走,说:“你怎么了?不是帮你喊了魂吗?怎么更加失魂落魄的?”她拉了拉路无归,见到路无归没动,又顺着路无归的视线看去,一眼看到龙师叔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听见龙师叔大喊:“师哥,你身上的白鳞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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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看着乾哥把游敬曜放下来,游敬曜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又再摸摸头,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路无归知道他身上白鳞只是暂时被阳气压制了下去,等到晚上阴气升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白鳞又会出来。隔着衣服,她都能看到他背脊里透出来的血色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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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清微激动地抓住路无归的手,说:“小闷呆,我爸身上的白鳞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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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收回视线,默默地朝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哭,但又没有眼泪哭不出来,只觉心头堵得慌。她路过游敬曜身边时,下意识地停下步子朝游敬曜看去,她的视线又落在游敬曜面前的螭龙八卦盘上,她想问:“大白是怎么死的?”又觉得要问的不止这些,但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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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清微快步追上路无归,问:“小闷呆,你怎么了?”她拉住路无归的手,说:“小闷呆,看着我。告诉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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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归只觉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有一滴水从她的右边跟角划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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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清微怔愣地叫道:“你……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