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将球踢回财政部了。
8月11日,财政部长段祺瑞直接来到海晏堂求见龙谦。恰好龙谦有时间,段祺瑞毫不费力地进入了龙谦的会客室,开门见山地反对增加军费,“基于一种假设来打破收支平衡是不可取的。财政好不容易实现盈余,而且偿还国债的压力渐大,我不同意这样做。”
“芝泉兄勿急,”龙谦收起手边正在审阅的文件,“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段祺瑞欣然同意。他酷爱围棋,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爱好了。当年很多人都对段祺瑞出任财政部长不看好,包括袁世凯在内。谁知段祺瑞成为首届内阁最“长寿”的阁员之一,越干越上劲了。去年发生了安徽省副省长倪嗣冲案件,那是“曹阎王”亲自抓的案子,牵扯到好几个皖籍大佬,但段祺瑞却毫发无损,共和国权力核心的大人物都知道段祺瑞已经成为龙某人的真正心腹了。
的确,以段祺瑞超越常人的清廉,“认死理”性格,特别适合做财务工作。军人出身的段祺瑞在执掌财政部后的卓越成效,让当初准备看笑话的人跌碎了一地眼镜。
新政府成立不久从陈超那里得知龙谦棋艺高超之后,段祺瑞冒昧地提出对弈的要求,俩人从此成了棋友,闲暇的时候或者短登门,或者龙谦去史家胡同,手谈一局,其乐融融。下棋拉近了俩人的关系,尽管出身有很大的差别,但彼此的了解和友情却增加了。
棋盘上飞快布下三十粒棋子后,双方进入了中盘搏杀。在龙谦低头思考一个局部的变化时,段祺瑞说,“我不喜欢赤字!”
龙谦没吭气,继续长考着。段祺瑞的棋力比陈超高的多,但比起自己全盛时期还是有较大差距的,至少可以让他一先。但这些年哪有时间摸棋?计算力退的厉害,一个不小心,被段祺瑞一个简单的手筋难住了。
陈淑亲自给俩人泡了茶端来,段祺瑞恭敬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陈淑的茶盏,继续对龙谦说,“基础教育要提高1个点。高等教育要增2个点,交通的投入也要加大,特别是陇海路西段的投资必须保证。去年以来将陆军各部队基本充实,一下子吃掉了2200万。海军的投资也在加大,你口口声声要压缩军费,实际上军费自前年就在逐年增加!已经占到了总盘子的27%!你又不让加税!”
陈淑笑着说,“段部长啊,你应当找总理谈嘛。”
段祺瑞哼了一声,心道如果总理说了算我干嘛来海晏堂?
自建国以来,财政收入增加的幅度是超过了开支增加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去年破天荒的财政盈余。收入的增加除了出口增加外,主要是工商税的增加,也有美国和德国赔款延期的因素。相比满清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新中华的税收要简洁的多了,实际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由于工商业的迅猛发展,这一块成为了税收的主力。实际上前年推出的个人所得税不占多大比例,但引起了巨大的反弹。个人所得税条例规定的起征点为月薪100华元,采取累进征收的办法。几乎跟普通百姓毫无关系,针对的都是高官显宦。该条例引发巨大的争议,叫好声居多,但反对的也不少。参议院两次打回了众议院通过的条例,最终在龙谦的亲自解释下勉强通过了。
“啪”龙谦重重将一子拍在棋盘上,“如果不是危及***,我也不想增加军费啊。放水养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下棋吧,不谈这件事了。”
不谈就是已经不可挽回了。性子比较硬的段祺瑞正要争辩,猛地看到低头思索的总统鬓角已经有了斑白,心顿时软了下来。他还不到四十岁啊,已经有了白发了。
段祺瑞将一把黑子放在了楸木棋盘上,站起身来。
“咦?你占着优势呢……”龙谦诧异地看着木着脸的老段。
“不下了。王明远派去的人还等在我的办公室呢。再说,我不相信你能下在心里。”
段祺瑞的财政部不在西苑而在东城,座车驶过**时,段祺瑞专注地看着广场两侧正在紧张施工的两座大楼,东面是国会大楼,西面是国家博物馆,国会大厦是西式风格,而国家博物馆则完全是中式,斗拱飞檐,看上去更为亲切。气派庄严的两座巨大的建筑物已经封顶了。原来首都建设总体方案中最初在国家博物馆的位置是总统府,但被龙谦否决,认为国会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设在首都的核心区域是应当的,但总统府不应该在这个位置。
段祺瑞的目光落在正阳门北高耸的无名英雄纪念碑上,轻声对司机兼警卫说,“绕一圈。”
轿车绕着广场转了一圈。司机是卫戍区警卫局选调的,已经跟了段祺瑞两年,知道部长的习惯,在纪念碑前放慢了速度。段祺瑞摇下了窗子,看到纪念碑两侧持枪肃立的士兵,也看到了碑座前长年不息的焰火。纪念碑是1911年由龙谦提议建立的,碑身正面刻着谭延闿所书的“为国牺牲,永垂不朽”八个楷体大字,背面是“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却是1912年回国的民党大员胡汉民所写。
能将墨宝留在如此庄严的建筑物上对于任何人都是巨大的荣誉,特别是那些自诩字还拿得出手的人。一时间,谁来为纪念碑题词成为了高层争论的话题。最终以书法定,谭延闿的楷书和胡汉民的隶书都是一时俊彦,尽管胡汉民曾是蒙山军的敌手,但还是获得了该项殊荣。关键是碑文的内容几无争议,它抛弃了狭隘的政争,站在了更高更广的层面,所以胡汉民欣然命笔,一连写了四幅交国会,最终选出最好的字体,镌刻于纪念碑之上以期永恒。
以书***,郑孝胥的名气绝对在胡汉民之上。但此人一直未曾放弃对共和国政体的攻击,顽固地站在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满清立场上,奉满清为正朔,总统断然否决了用郑孝胥书写的提议,“字写的再好也不能用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这是总统的原话。但段祺瑞想不通为什么会用胡汉民。
最有资格题词的自然是总统。但龙谦坦承自己的毛笔字根本拿不出手。段祺瑞确实没有见过龙谦的毛笔字,他所有的信函公文都是用钢笔书写的,偶尔还会出现他独有的“简体”,段祺瑞研究过龙谦的“简体”,尽管“简体”是越来越少了,但确实是一种“字体”而不是错误,错误和错体的区别很简单,当他始终坚持一种写法时就很难说是错误了,而是一种对现有字体的“修正”。教育部和中央研究院的部分专家为此引发一场争论,即汉字是否应当改革,普及义务教育遇到了障碍,必须承认,祖先留给我们的某些汉字确实过于繁复了些,有的字笔画超过了二十数。让小学生和扫盲班学员苦不堪言,总统的“简体”便显示出了合理性。大致教育部主张做文字的革新,中研院坚决反对,比如“二章”(章炳麟和章士钊)就坚决反对简化汉字。不过,一种更为“巧妙”的拼音文字已经被教育部采纳,发明者是一个江苏人,由此获得教育部的大奖,那种用拉丁字母标注汉字的办法甚为巧妙,非常适合小学生学习汉字读音,学会拼音,即使不会写,也可以正确地阅读文书了。
碑文却是龙谦的作品。本来,国会已经组织人马为纪念碑碑文“征文”了,但办公厅送来了总统的题词,立即被国会所采用。不仅因为龙谦的身份,更因为碑文言简意赅,寓意深长,有一种永恒的庄严,非常贴切。
段祺瑞觉得纪念碑背后镌刻的铭文更为深刻,每次阅读都有一种庄严的感动。这座通体汉白玉的巨大纪念碑确实感召了无数的国民,从来没有一座纪念那些为国征战而死的无名烈士,有的只是正史留名的帝王将相,这座纪念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为国牺牲的烈士纪念碑,算是开创了历史,受到了军队、政府和百姓极大的爱护。建军节军队会有不同形式的纪念活动,学校会组织学生代表来献花祭祀,北京市甚至出台了地方性规定,所有新婚夫妇均需到纪念碑献花换取一份证明后才可领取结婚证。因此,纪念碑基座前的鲜花长年不断。如果是清明节,这里几乎就是花圈的海洋了。
段祺瑞是带过兵的,他知道这座纪念碑对于士气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当汽车绕至国会大厦前,段祺瑞的思绪回到了龙谦身上。
他成功地唤醒了一个沉睡百年的民族!对于因欧战爆发而骤然紧张的外交局势,段祺瑞其实并不担心。他相信龙谦的决策力,更相信国防军的实力。“增加军费也是不得已啊。增就增吧,曾经渴望有一支可以保卫国家的军队,如今有了,却舍不得花钱了……”一丝苦笑浮上段祺瑞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