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欢抽回手,对唐挚淡淡笑道:“大哥,我们先回房了。”
“嗯。”唐挚应了一声,对唐非点了点头,唐非会意带着谢清欢上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这座主宅向来居住的都是唐家的当家人,谢清欢并不是正经的唐家秀,但唐挚既然承认了她的身份,那么这二楼就会有一个专门属于她的房间,内中摆设布局会根据她的喜好来。由于时间仓促,这一项工程还没开始。
唐非的房间出人意料地简洁大方,配色别出心裁,显出一种山水辽远的豁达意境。谢清欢环视一周,就发现整个房间的家具没有一样是带着尖角的,全都被磨圆了。由此也可看出唐挚对唐非的用心。
“姐姐,”唐非有些疲惫地坐在柔软的小沙发上,看着谢清欢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的房间,他忍不住开口唤她,见她看过来,略一沉吟才皱着眉头道,“你以后,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哦?”谢清欢静静挑眉,对唐非的话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唐非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爱憎都写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分明。而且,这些年来,都是唐挚站在他面前为他遮风挡雨,他并没有见过这世上那些阴暗的东西,因此看人待物都还带着本能的敏锐,而不是先衡量价值。如果说他对陈希瑶仅仅是不喜,那么他对格雷就实实在在是忌惮。
当然,这也不能怪唐非。格雷确实是那种非常有存在感的男人,即便是在陈希瑶的森然杀意之中,谢清欢仍是一眼就注意到他。与他手掌相握的瞬间,就连谢清欢也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压力罩顶而至。
“姐姐”唐非见她神色仍是淡淡的,只眉宇间若有所思,显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不由有点儿着急了,从沙发上起身,匆匆走到她身前,握的手紧了紧,一脸严肃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离他远一点”
“嗯,我知道了。”谢清欢笑着点点头,颇有些安抚的意味。看唐非这担忧的小表情,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世间的道理向来是‘山不来就我,我自就山’,像格雷那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感兴趣。同样他有了兴致,恐怕也不会允许旁人不配合,消极躲避是无用的。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谢清欢悠然道。不知道换做谢清宁,会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八成是置之不理吧。
唐非见谢清欢答应了,稍微安心了些,拉着谢清欢在自己那被设计得如同人间仙境的房间里乱转,兴致勃勃地对她介绍着各种摆设。
唐非原先精神状况不稳,严重的时候除了唐挚谁了不认,这房间当然不可能全是他本身的喜好,而是唐挚结合心理师的建议与唐非一些小爱好设计的,每一件摆设都深有意义。
这世间既有阋墙的兄弟,也会有相亲相爱的兄弟,谢清欢凝神听着唐非的讲解,心中对唐挚倒是又多了几分敬意。出身不堪幼时孤苦,却不曾弃一腔热血,有所坚持有所守护,这样的人,不可能被轻易击败。他若是重权势,亦能站在巅峰。
谢清欢与唐非相携回房,格雷不动声色看一眼微微蹙眉似有所感的唐挚,冷淡一笑,问道:“陈,如何?”
陈希瑶回想着谢清欢轻描淡写贴在自己后心劲力欲吐未吐的手掌,面无表情地开口:“攻击力无法准确预测,防御力跟速度都是一流。另外,就身手看,不是现代武术的路子。”
“一流?”方才陈希瑶两次出手,都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格雷全都看在眼中,尤其是对唐挚那次,谢清欢的身形之快,就连他也只是看到了一道影子,即刻就分出了高下。仅仅是一流?格雷笑得意味深长:“陈,比你如何?”
“后发先至,一击毙命。”陈希瑶目视前方,平静地叙述事实。刚才老板就坐在旁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明白,她对上唐非,并不是因为谢清欢突然挡在了他前面她才收手的,而是她被一股莫名的气劲震了出。
至于对唐挚,虽然并没有真正想要他的命,谢清欢却是认真的,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杀气,就连那口吻也是真正带着笑的,含着温和的劝解。但陈希瑶知道,在她拧断唐挚的脖子之前,先倒下的那个人定然是她自己。
这般想着,陈希瑶眼帘轻垂,冷寂的面容之上满是默然——道格拉斯家的血统果然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变态,随便一个寻常人的身手,竟然能跟她这种身体被完全改造过的人相提并论。不对,准确来说,搏命的话,那个谢清欢,绝对比自己更强。
格雷听了陈希瑶的话,眼眸变得更得幽深,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未发的唐挚:“能从茫茫人海找出这么个人,唐总果然一如传言,独具慧眼。”
身在杀局之中,唐挚自然知道刚才是谢清欢给自己解了围,闻言只淡淡笑道:“道格拉斯先生过奖了。关于这次的买卖,我想——”
“就照唐先生的意思,道格拉斯家再让三个点。”格雷似笑非笑,略摆了摆手打断唐挚的话,断然道。
“什么?”唐挚原本就不打算应下这次的买卖,因此刻意压了价,想让格雷自己放弃。饶是唐挚心机深沉,突然听到格雷来这么一句,也不由有些愕然。如今这年头,无论是火并也好,夺权也吧,早已经不靠拳头了,而是拼枪杆子。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老大。格雷本身就是个军火专家,道格拉斯家能横行欧洲,除了他们性格变态非常人所能理解意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武器最为精良。
这次的生意,并不是唐挚联系的格雷,而是格雷不请自来。t市地下世界的大权变更,向来有迹可循,权柄在一家手中绝不会超过三代,段家到了段明楼手里就开始洗白,这也是遵守游戏规则。
但凡权柄易手,总难免会有动荡。如今在t市,除了一只手早已经摸进黑道的唐家,白家与傅家也蠢蠢欲动。傅家有皇冠娱乐,不论傅明毓是作何打算,这娱乐公司确实是个洗钱的好幌子。而白家,似乎是准备跟军政容家联姻。
唐挚向来明白人的野心是没有底线的,而钱是赚不完的,他身后就很久之前就跟着他混的兄弟,有唐非还有唐家,他处在这个地位,不求切一块最大的蛋糕,只求稳妥。
现在t市的大局已经隐隐有些动荡,他有足够的耐心,地下世界的大权至少有三分之一会在他的手上。反倒是跟道格拉斯家合作,会有无数的风险。整个欧洲黑道都知道,道格拉斯家的人不分敌我,翻脸比翻书还快。而眼前这位格雷先生,比道格拉斯家其他人翻脸都要快
眼前这批价格压到史无前例低的军火,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整个唐家葬送。
格雷自然知道唐挚在顾虑什么,华国别的地方是如何的且不论,这个t市,却实在是个相当有意思的地方。白道甚至于官方,都掌握在路家手掌,黑道则在段家手中。路家与段家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稳。因此t市一向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段家要洗白,这黑道的兵权就要易手。段明楼当然是个有本事的,他说要洗白,段家台面上能说得上话的叔伯,各自掂量着先行移民了,带着经地下钱庄洗过的钱清清白白地国外享清福了。剩下留给段明楼的,三两年时间也足够洗干净了。
唯一让段明楼烦恼的,就是这大权的接手人。相比于傅明毓或者是白滇,他更看好唐挚,毕竟唐家内部被唐挚自己的人压制得动弹不得,不怕他们出幺蛾子。
只要唐挚这一两年内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把自个儿给折进了,大权平稳让渡不是问题。在那之前,无论是段家还是路家,都不会坐视唐挚引进外来势力私蓄军火,破坏t市长久以来的和谐平稳。
唐挚固然不想跟已经在放权的段家对上,他更不想招惹的还是路家。毕竟民不与官斗是自古以来的至理。
格雷处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意,若对方是死人,他当然也不介意管埋兼办后事,但对方若是活人,最好就不要逆他的意:“t市的规矩我也听说了一些。但唐总,在t市之外不是还有个死敌吗?”
唐挚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t市以外的那个,再练三十年,也不可以得到路家的首肯将他的势力往t市探进来一步好吗?他也不愿跟格雷多说,郭普最近也在蠢蠢欲动,再怎么不屑,总归也是个眼中刺。而且,这批军火他不接,照格雷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转手就会给了郭普。
“既然道格拉斯先生这么说了,”唐挚站起身,对格雷伸出手,“明天公司签合同。”
“那就这么定了。”格雷微笑回握,“唐总,请千万照顾好大秀。”
“欢欢是我的义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格雷向来不好女色,唐挚是知道的,此刻听他再度提起谢清欢,心中微微一凛。
格雷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湛蓝的眸子轻轻一闪,这个唐挚确实如的传言中一样重情重义,倒不知这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听唐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格雷收回手,轻轻一摆,略微颔首,“那么,我先告辞了。”
他身量极高,浑身充满了力量,步子也迈得大,陈希瑶快步跟在他身后离开,一眼也没看过唐挚。唐挚目光中隐约带着几分复杂,将他们送出门,直送到停在庭院中的车上才止步。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疾驰着离开,二楼的一个房间掀起的窗帘一角也被放了下,谢清欢轻轻叫醒昏昏欲睡的唐非,两人一起下楼。
小厨房正在重做晚餐,唐非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偶尔嘟囔一声,谢清欢略笑着听,并不回话。唐挚回转大厅,就见到这一幕,另一边,蒋青也带着在偏厅喝茶的windy过来,各自打了个照面。
谢清欢见唐挚回来,又看到了windy,便起身告辞。
唐挚点点头,转而叮嘱windy路上开车小心,又叫陈同拨了两个人在后面跟着,确保谢清欢安然到家,其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反倒是谢清欢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颇显得意味深长。她会武这件事,有一个人知道,便算不得秘密,唐挚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不问,反而显出几分对她的信任。
将谢清欢两人送走,蒋青见大厅里只有唐非一人歪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件明显就是唐挚的外套,便远远地冲帮佣打了个安静的手势,轻手轻脚离开大厅,向唐挚的书房。
唐挚见他进来,抬手一指,示意他随意。蒋青向来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人多谋,做事稳妥,唐挚并没有隐瞒他刚从道格拉斯家定了一批军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