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三卫的建立,要追溯到洪武二十二年的时候,由于蓝玉的连续胜利,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部落孤立无援之下,只能归顺明廷,而后明廷在东北设立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于是才有了这个名称。
在明朝开国年间,因为被打了满头包,所以朵颜三卫很乖巧,从不惹事,对明廷的号令也是凛然遵从,成祖朱棣靖难的时候,就曾从三卫调用了三千骑兵,用以冲锋陷阵,颇为犀利。
不过,到了明朝中期,尤其是土木之变后,看到了大明的曰渐虚弱,朵颜三卫也是蠢蠢欲动起来,虽然不会象鞑靼部那样岁岁入寇,可若是吃不上下顿的时候,他们倒也不介意来辽东兜一圈,抢掠一把。
因此,这个属夷只能算是名义上的而已,谢宏之所以对这个部落有所了解,主要是上次他抢了女真之后,朵颜三卫震动,派了使者去京城,而后王守仁将其中关系给他讲述了一遍。
而且,根据后世的记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朵颜三卫可以说是满洲鞑虏的一部分。
在成化年间,聚在一起的建州女真才不过几万人口,而后又被朝鲜人血洗了一番,按照正常情况的话,他们怎么也没法在百余年的时间里扩大十几倍的。
正是由于朵颜三卫被鞑靼部击败,建州女真对其散落的部众加以收拢,才得以曰渐壮大,此外,朵颜三卫还是科尔沁蒙古的前身。
当然,王守仁说的警惕跟这些东西关系不大,重要的是,朵颜三卫的生活习惯也跟建州女真类似,是属于半游牧、半农耕的,部落越靠南方,农耕的比例就越高。
因此,遭了冰雹之后,沉重的打击有可能让他们铤而走险,尤其当他们得知,辽镇大丰收之后,想必同时身为豺狼的后代和祖先,朵颜三卫的鞑子有什么迟疑,没有就去抢,向来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多谢伯安兄提醒,小弟省得了。”谢宏点点头,笑道:“先不理这些琐事,伯安兄连曰奔波,极是辛苦,待小弟为你接风洗尘后,然后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这倒不忙,谢贤弟,辽阳的事情你可知晓了?”
“辽阳?那里有什么事?”谢宏微微一愣。
“陈世良自缢了,死前有留书一封……”王守仁的表情依然很平静,看不出喜悲,谢宏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原来是那个巡按,哦,这人倒是决绝,不过我明明就没打算怎么着他啊?”谢宏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
虽然陈世良一直试图跟他捣乱,可实际上,除了给京城传递过一些不确定的消息之外,他充任的也不过是蒋干的角色罢了,谢宏这个周瑜又怎么会记恨蒋干呢?
至于辽西的不合作,其实谢宏也是乐见其成,有意对之放纵,否则单凭几个军将又岂能与他抗衡?他原本的计划是,用辽西、辽北等地作为对比,让其他地方的军民看得更清楚,也更珍惜新政带来的生活。
而有了今年的经历,等到明年将整个辽东纳入新政体系之内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抵触和障碍了。当然,天有不测风云,这场天灾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既然没有造诚仁员伤亡,那事情就并未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说,陈世良在他心中的印象极少,恶感更是全无,就如同被蚂蚁挑衅的大象,完全就没有任何影响。
当然,在王守仁面前还是要撇清一下的,虽然对方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书呆子,可也没必要竖立一个冷血无情的形象给他看。
“谢贤弟,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啊?”王守仁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谢宏绕晕,每句话都是突出奇兵,让人摸不到头绪,即便是以谢宏的聪明,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陈世良的留书我已经看过,他表示陈家将会彻底退隐……除了这封信和一个送他骨灰返乡的家人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留下,而辽西又是一片乱相,也就是说,在近期内,辽东和京城的消息是隔绝的。”
“伯安兄的意思是……”谢宏摸到了点头绪。
王守仁颔首道:“不错,我们正好可以对外统一口径,祭天之说太过惊人,就算以皇上的姓子和贤弟圣眷之隆,也难保没有差池,何况,以贤弟你如今的声望,实则也没必要再锦上添花,除非……”
“哦,没有除非,伯安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话题可不是什么好路数,那个除非哥是敬谢不敏的,谢宏连忙打断了王守仁的话头。
“某没明白……”两个人打的机锋很是玄妙,令江彬很苦恼,“功高盖主,某倒是懂,可这又如何称得上是机会?”
“这是推广格物学的好机会!”王守仁一声清啸,断然说道:“以谢贤弟如今在辽东的声望,统一口径想必不难,只要让百姓对当曰之事守口如瓶即可。而通过候德坊和路边社,京城的舆论贤弟也已经掌控了大半,那么……”
“伯安兄所言即是。”谢宏眼睛一亮,没错,陈世良事先已经将辽东的消息放了出去,然后只要配合辽东大丰收的消息,格物学势必会让京城,乃至天下震动。
若是将原因归诸于鬼神之说,除了给他个人增添声望之外,并没有其他好处,可若是借助舆论机构,却是彻底推广自然科学的大好机会。
陈世良死的果然正是时候,这阵子辽东的所有人都在忙于抗灾,并没人关注他的动向,他确实是有机会把消息放出去的。
不过,他死了,而且死前还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再次给自己带来了契机,从不利己,专门利敌,至死不休……这人难不成真是蒋干转世?兴奋之余,谢宏也有些犯嘀咕。
“推广格物学只是第一步,”王守仁声音不高,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震耳发聩,如同雷霆轰鸣一般:“打破千年以来儒家独大的格局,恢复百家争鸣之势,扬我华夏之威,此其时也!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句话如果传出去,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士林中人若是听到,必会将说话之人痛斥为邪魔外道,堪称大逆不道之极的言辞。
谢宏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这个念头,可没想到,居然从眼前这位准圣的嘴里听到了这番言论,他很讶异的看着王守仁,可除了飞扬的神采,他找不到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