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那边也有了动作,严惟中也是个不甘寂寞的,终于也露出了爪牙……”杨廷和沉吟着开了口,他关注的范围比较广,在旁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旅顺、京城或者边镇的时候,他却一直盯着没什么动静的天津,所以第一时间得到了那里的消息。
“天津?他们终于要对山东下手了吗?可是,京城这边怎么会没有动静?”吏部尚书许进惊疑道,虽然他现在在吏部也是举步维艰,做不到完全掌控,可对于官吏的任免,他至少还是可以收到消息的。
目前,皇帝进行人事更替的模式只有两种,一是从吏员中提拔,吏员大多都是寒门出身的,都不怎么得志,而衙门中的具体事务本来就是他们在处理的,所以,在京城的各个衙门中,这些人正在侵吞着本来属于士人们的权力。
另一部分,当然就是谢宏建立的书院了。书院的毕业生还不多,给正德当参谋的参政团成员,其实现在也还没毕业,王守仁正式当了校长之后,毕业的门槛也变高了,尤其是对政法学院来说。
一般来说,要掌控某个地方,或者施行某项政策,首先要做的就是人事变动,没有一群手下来执行命令或者摇旗呐喊,施政的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一样施展不出来。
所以,严嵩被任命为登莱巡抚的时候,士人们心中就已经敲响了警钟,知道皇党的势力要向山东扩张了。可即便如此,王鉴之还是敢于在登州和朝鲜方面接洽,就是因为除了严嵩之外,山东的人事还没有太大的变动。所以,他可以确定,对方还没有对山东下手。
而许进的疑问,也同样缘由于此。
“谢宏狡诈得很,他知道山东民间多义士,纵是以宫中乱命强压,单凭那些没有节艹的吏员,也难以彻底掌控地方,所以,他用的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杨廷和一脸痛恨之色,从袖中抽出两卷黄纸,在桌案上摊开,解释道:“这就是天津的招工、招商公告……不光是登莱二府,整个山东的府县都已经张贴遍了,如今正在往河北蔓延,这张,就是从河间府得来的。”
“咝!”定睛看过告示之后,厅内传出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招工告示,内容自然是招工。其范围很广,会手艺的匠人,出力气的建筑工人,什么也不会的学徒工,甚至还有做纺织的女工,和愿意离开家乡去边镇的农夫……可以说,只要是个身心健全的人,愿意出力工作,就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招商和之前的招募海商是一个套路,只不过这次不用出海了,而是在天津开厂设店。
不过,让士大夫们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告示上,明码标价写出来的酬劳。高的且不去说,单是最低的学徒工和力工就已经让人咋舌了,月薪二两!
要知道,从九品的官员每月的俸禄不过五石米,按当下的平均物价换算,也就是二两半银子,天津开出来的招工薪酬居然和从九品的官员都差不多了,这又岂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何况,二两的月薪也是工人中最低的那种,只有什么都不会的人,才是这种待遇,只要有点手艺特长,那薪俸基本就和七品知县看齐了。若是手艺高的,更加不用说,谢宏出手一向大方得很,这一点是天下皆知的。
明朝官员的薪俸低,其实也是相对而言的,如果单纯按照面上的数字来说,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
五石米就是七百多斤米,如果是小门小户的话,一个月怎么也够吃了。不过,既然当了官,那生活当然不能紧巴巴的过,哪怕是从九品的小官也一样。奢侈是没有上限的,纳妾、豪宅、往来的仪金之类的,区区二两半的月薪当然不够用了。
此外,明朝的官员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不干实事儿的,所谓治国平天下,不过是在办公室里签字画押,做做决策罢了。
因此,他们赴任之后,必须还得雇一群幕僚,至少也得有个师爷什么的。这种开支,朝廷当然不会管,朱元璋可没想到,他费尽心思笼络来的那些大儒们,其实都是花架子,只有嘴上的,和算计人的本事,一落到实务上,全部抓瞎。
所以,这些开支也只能官员们自己搞定,一来一去,薪俸当然就显得很少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士人们不懂行情,一月二、三两的银子,是相当丰厚的的薪俸了,这薪俸对普通百姓已经极具吸引力了,再考虑到那些佃农的话……山东、河北之民蜂拥而起,涌向天津,这情景马上就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贤魏征的话是很有道理的,没了可以驱使的百姓的话,士人们拥有再多的田地又能如何?
现在也许还不明显,可几年之后,山东、河北的士绅又岂能不屈服?李府大厅中一片静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时起彼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