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来临了,偏于南方的云城,冬雪似是来得晚了些,冷冽的寒风中才迎来了第一场初雪,却是下得有些急了,茫茫覆盖,放目而望,整座云城皆是白皑皑的一片。
闭庄锁门的南宫山庄中,仆人虽早已将道上的积雪铲尽,但屋顶上、树枝上的雪却依未有丝毫融化的意思,庄内之人却依旧如以往般只着一袭紫衣锦装,丝毫不为这严寒所扰。
庄内唯一一隅积雪铺就莹白地毯的小院落前,一株幽香浮动的红梅之下,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个小人儿,淡紫的衣裙,为这雪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颜色,如玉晶莹的小脸上那巴红掌比若树上的傲梅更艳上三分,偶尔寒风吹过,撩起那漆黑若泼墨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扬在半空,滑落下脸庞,盖住那与寒梅争艳的左脸。
“这是否就是书上所的‘近亲情更怯’?”低低细语从君邪的嘴里吐出,目光绞在前方的一间小屋,很是苦恼犹豫,却又似穿透了紧闭的房门,望得更深更远。
这一趟的陵墓空间之行,她实在没料到会一去三月时光匆匆过,依她在庄内的地位,加之她刚穿到这里那日南宫志洛的‘关怀之语’,她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她不在庄内,倒是她娘亲,只怕早就发现了,不知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为她……焦急担忧么?
“哎,想不到我也有胆怯的时候。”轻叹了一口气,右脚轻抬,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如此反复了不下十次,才狠狠一咬牙,颇有壮士断腕之意味地踏出第一步,再踏出第二步。
站定在屋门前,死死地盯着那房门半响,抬头望着日朗云稀的天空,猛然抬手往自己的额头打了一下,频为懊恼:“笨哪!怎么就忘了现在是大白天呢!”
转身朝着另一旁她所居住的屋子而去,这回步履倒是轻快多了,转眼间已到了屋门前,脚步却是一顿,一抹厉光自黑瞳掠过,转瞬即逝,怯弱苍白的神色布于眉眼间,若无其事地伸手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如同被荒废了许久的屋门再次被打开那般带来幽远的梵音,君邪抬步,一脚刚进门槛,整个人便如同被点了穴一般直直地定住,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确切地是被吓傻了。
简陋的屋内,平板的木床上,昏暗的视线下,清冷白裙女子倚墙而坐,柳星眸似眯还睁,如瀑布般的秀发垂落,映着身后的白墙,黑白相间,相互映辉,妖莹洁玉的容颜如雪玉雕成,完美得无一丝瑕疵,折射出如皎月般的光泽,剔透得令人心生恐惧,何为蓬荜初惊满室光,这便是了。
那女子似乎未觉有人进门来,身不动,眼不睁,便连呼吸亦弱得如若没有。
君邪亦保持着进屋的姿势不变,身后的日光透过屋门洒落进昏暗的屋子,不知是错觉亦是光线效果,床上那洁如玉的大美女陡然变得虚幻起来,莹白光雾浮动周身,好似下一秒,她便会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于天地。
心中一惊,一丝恐惧紧紧缠住胸腔里的那颗心,君邪动作快速地进屋,关门,那床上虚幻的美女仿佛便是那拔开云雾的莹月再现人间,柳星眸突睁,灿若耀日骄阳,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如莹月与骄阳同时映耀于夜幕上。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的娘亲竟也可以美得如此的惊心动魄,什么通过高端科技而融合了史上所有俊男美女优点于一身的超级无敌大美人,现今看来,竟不如她娘亲的万分之一。
“邪儿,回来了?”淡淡一语,莫凌夕挥袖起身,清冷的眉目淡然温和,便如调皮好玩的女儿只是出外玩了一圈回来而已,而非三月未归家。
君邪忽感眼眶有丝湿润,只觉这轻语的几字化为春风吹进了心里,暖暖的,柔柔的,湿湿的,有满腔满腔的情绪辄欲吐出,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声极淡的:“嗯。”
走上前去,动作自然地伸手扶住站立在床边的莫凌夕的手臂,引至屋中的方桌前坐定,执起桌上的水壶,将倒扣的瓷杯倒过来,手腕倾斜,壶中水如飞泉倾泄于杯中,放下水壶,双手执起水杯,递于莫凌夕眼前。
看着君邪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此的自然流畅,神色间是那么地专心至致,好似在做着世间最重要的事一般,莫凌夕不曾波动的眉眼荡起了涟漪,白凈细嫩如玉的双手举起,接过瓷杯,神色间是满满的慈爱,杯口轻抵红唇,一丝凉意入口入喉入腹,只觉芳香清冽,甜味绕齿盈心,经久不散,就是王母的琼浆玉液也不抵万分之一。
这是她的爱女为她亲奉的第一杯水!
见莫凌夕喝得眉眼舒泰,君邪也随着从外到里甜了个遍,像是做了一件好事得到大人的赞赏一般笑滋滋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娘亲的身边:“娘亲娘亲,大白天的,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再品一口爱女亲奉的清水,莫凌夕这才不舍地轻放下茶杯,抚上君邪的秀发,语气甚是嗔怪:“这叫什么话,这是我女儿的房间,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须分什么白天晚上的。”
呃,可是您老人家白天不是不能出门么?感受着发丝上的温暖,君邪傻乎乎地冲着莫凌夕咧嘴一笑,自然地将这句话给吐下了。
“傻瓜。”莫凌夕轻刮过女儿挺俏的鼻梁,目光落在她左脸上的红色胎记,一缕晦暗而锐利的幽光掠过,玉手轻滑,顺着左眼抚上这块刺目的艳红,似低喃般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口。
感受着脸上的温暖,君邪没有错过娘亲眼中闪过的那缕幽光,一抹暗夹着连她都要心惊的狠厉幽光,却没听到她未出口的话。
莫凌夕的异样稍纵即逝,君邪还没未来得及去猜想她那句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震惊得险些跳起来:“邪儿,神剑出世,修真界震动,在你离家不久,本家派来了旁系三脉的主事人南宫劲善,南宫劲善最不待见嫡系子弟,对他,要小心些,两个月前,四脉五脉的主事人南宫劲冲、南宫劲逸也来到这里,南宫劲冲最是喜爱你爹,南宫劲逸素来又疼爱你,他们到来之日就曾亲到此处,呵,一见我们母女的待遇,南宫志洛可是没少挨骂,差点没让他把居住的主院让我们住呢!”
君邪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直直地望进母亲淡定了然的眸里,里面有着世间最温柔宽容的慈爱光芒,惊诧的心也就这么平静了下来,沉吟半响才道:“娘亲如何瞒住我的行踪?”
“这还不容易,我家邪儿自小体弱多病,深秋露寒,感染风寒,不宜见风,拒绝任何人探访。”莫凌夕显得有些得意洋洋道:“虽是本家长辈,但为娘白天不现身,晚间不见人的规距,在家族内都不是秘密,有为娘在此,谁敢自恃身份闯进来?”到后面,美颜上却似隐浮起一丝戾气。
“娘亲这三个月都住在这里?”这也就难怪为何她一回来,她娘亲就已经在她的屋子睡觉了,哎,可怜她在娘亲的房门前踌躇了这么久。
莫凌夕不甚在意地浅笑道:“都在同一个院落,没差别。”着,认真地看着女儿眉宇间比三个月前少了三分外露的戾气,多了三分亲切温和,黑得纯粹的眼里却时尔掠过隐而不露的邪傲霸气。
目光垂落,莫凌夕略带高深而满意的光芒快速掠过,手从君邪的脸上滑落,状似随意道:“听南宫劲冲,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守在南山附近,家主严令,一旦有人从轩辕陵墓里出来,必要诛杀待尽,神剑他们志在必得,半个月前,修为已到筑基期的南宫劲善三人却狼狈回来,休养了好些天,南宫志洛更是下令,关闭庄门,庄内之人不许踏出庄外一步,无论外面发生任何事,即使变天亦不理,昨日,南宫劲逸又来找你,跟娘闲聊起来,轩辕神剑被一个叫做君无名的铁面少年所夺,而那人现在是南炎修武界的盟主,如今云城的实际掌控者……”
君邪边听边下意识地以指轻敲着桌面,看来她没猜错,南宫世家就是所谓五行中的火行家族,那天晚上的那三个紫衣人是就是她名义上的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是三个极爱面子的人,败于一个少年手中之事,他们绝不会允许传出去,这样更好,更有利于她计划的实施。
这一刻的君邪,比之刚才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眉宇间属于十二岁小女孩子的乖巧可爱尽褪,取而代之的是睿智沉稳的神色,偶尔微挑起眉梢,自有一股邪魈的风流之色,听到‘君无名’三个字时,眸光微有波动,但很快便平静了下去,彼此心照不宣。
莫凌夕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君邪的脸,自是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突而不再继续下去,而是面色一整,执起她柔嫩的双手,清冷的神色透着慎重道:“邪儿,娘不问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问你这段时间去做了些什么,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但娘有句话,希望你能牢牢记住。”
“孩儿聆听娘亲的教诲,自当谨记不敢稍忘。”见莫凌夕得慎重,君邪神色一收,不自觉坐正身子,像个正在听老师讲课的最乖的学生。
君邪如此正经端坐的模样让莫凌夕很想笑,眉目间慎重之色也稍缓,语气却不变道:“记住娘的话,无论发生任何事,保全自己最重要,莫为逞一时之快,泄一时之恨而让自己身陷绝境,你的安全健康才是娘亲最为在意之事,知道吗?”
“娘亲?”莫凌夕这句话令君邪心中一动,陡生起了很不好的预感,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