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寂静的黑暗中,水珠滴落到地面的节奏声愈发清晰,天空的乌云微微弥散,一缕皎洁的月色从窗外透过,照应出地面渐染的鲜红。
那是血的色彩。
“嗬……”他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悄悄叹了口气,五指合拢成一团,缓缓搭上了右肩,粗糙的指头用力浸入裂开的肌肤,湿润的触感随着淙淙溢出的鲜血从指缝穿透愈发深切,那温热的液体弯曲着流入衣襟里,更是带来一种战栗的黏糊。
至少降低了噪音,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咬咬牙偏过头,望向了另一边。
右边,或者说整个后背倚靠的拐角,是一栋暗红色的巨大衣柜,通体散发着一种素雅的清香,大概值不少钱,反正他也不懂,不过这种味道,多多少少掩盖了铁锈一般的淡淡血腥。
可以暂时缓解那两头怪物的追杀。
他所藏身的房间,也许是一件仓库或者别是什么,总之空间阔敞,最重要的是,成堆放置的家具和杂物,勾勒成漆黑嶙峋的一片,将他的大半身形和影子,都溶入其中掩护了起来。
他一动不动,望着红漆色紧闭着的大门,侧耳倾听着一切的声音。
晚风拂过的沙沙声……
盛夏夜里知了不休的鸣响......
从远方路人模糊的交谈声,再到最后一浊一清的“咚咚”回响……
那是不曾停息的心脏跳动,他聚精会神,犹如一个盲人品尝着一盘水果的拼盘,皱着眉,努力咀嚼着想品尝出每一分独特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朵忽然一动,因为过于专注,洞察出那杂乱无章成一团错乱音符的动静,缓缓归于一线时,隐然而出的一声仿佛幻听般的“踏踏”音响。
他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的刹那,弓腰、缩腿、发力,整个身体仿佛化作一道收紧到极致的弹簧,骤然一跃。
几乎在他跳开的一刹那,黑夜中闪过了一道光。
一道细细碎碎,如清澈的流水倒影出天边残月一般的光芒。
折射着月光的银辉金属,如一面散发着微光的水镜,眨眼间驱散了大片黑暗,照亮环境的同时,也显露出追杀者与逃亡者的真容。
无法了解避开这凌厉一击之后到底是庆幸还是仓皇的表情,因为那个狼狈窜逃者的面上,戴着一个胶皮椭圆的面具,只有空洞的窟窿下,露出一双平静明亮的双眸,不过此时他所穿着的蓝白相间的服装,还是暴露出了高中生的身份。
破烂不堪的蓝白色老土校服、小丑一般的面具,犹如假面舞会的滑稽打扮,冲淡了几分肃杀的气息,但不可能遏制住持剑者的决意。
长剑撕裂黑暗的微光,或许是高科技的产物,但那让姣姣月华黯然失色的耀眼,仅仅站在那里,就仿佛夺去一切光彩的,只能是“美丽”。
齐腰的如绸青丝,如诗如画的精致面容,高挑窈窕的女性身材,持剑而立的一抹英气与白纱遮面的古典气质融汇在一体,仿佛古代的舞町仕女重回人间,唯一不足的,大概就算那凝固不变的微笑表情下,空洞浑浊的瞳眸了。
“咳咳……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因为肺部的破损,连一句话都难以为继的逃亡者,艰难地低诉道。不过他心底也知道,这个仿佛精致人偶一般的女性,回答永远只有一句————
“主人……让我把你抓回去……活的。”
“那就来试试看啊……”小丑面具下的高中生低声喊道,撞撞跌跌地往后一歪,好似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某道支撑的木杆,手肘悄然用力压了下去。
好似诺骨牌效应一般,倒下的木棍摆脱了支撑物的职责,三四米高堆砌成积木一般的桌椅木柜,如雪崩一般“哗啦”向前涌动了过去。
发动陷阱的少年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跨越一路乱七八糟的杂物,朝着半掩的窗户冲了过去,在跳出室外的一刹那,他分明听到了沉重古怪的声音。
“嘭—嘭—嘭——”
仿佛古代战争中用圆木撞开城门的回响,又好像是擂鼓用力敲击的沉闷轰鸣,总之,随着这击打在心脏上的节拍响起,所有的阻碍都如同遇到了一头狂暴咆哮的巨象,被摧枯拉朽一般拓出一条路来。
扑倒在草坪上的人忽然痛哼一声,低头望去,才发觉左膝盖似乎磕上了某颗石子,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的眸中闪过一道濒死野兽般的光芒,咬着牙低声告诫着自己,用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语————
“我是罗夏……我要报仇。”
于是他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抓着野草爬动,狂热地无视了肩上、腹部、手臂或者膝盖或明或暗的伤患,向着心目中的目的地前进。
这个自称罗夏的少年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荒僻杂乱的草坪,却并非天然形成,因为他的周围高高低低的院落和仿佛城堡一般的双层楼房,无一不显示出这里属于某一栋奢华的别墅的配景。
不过这冷冷清清仿佛鬼屋一般的现况,却实在配不上这广阔的占地面积,整栋洋楼的周围,都沉浸在黑暗和安静中,既没有冲上来的保安、也没有慌乱的仆役保姆,更没有高声呼喊的房主。
只是罗夏更希望出现的是那些常识之内的东西,毕竟被抓住扭送警局什么的,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若是那两只前所未见的怪物,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大概也是那名被刺杀者苦主的想法,不大声宣扬、也不告知任何警方,只是悄悄的、隐蔽地,将这名敢于冒犯的少年擒住,百般酷刑,让他在哀嚎中死去,埋藏在无人知晓的土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