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些年,这个念头一直隐隐在他心头浮现,只是他不愿去相信罢了。毕竟一个因为迷于女色而没能查出妻儿遇害真相的男人和一个明知妻儿被妾室所害,却跟没事人一样的父亲,哪个更令人心寒齿冷,后背麻?
崔护此时竟是生出了和崔可心一样的感受,原来他的亲生父亲从没把他当亲儿子看过。在他这渣爹眼中,是从来看不到什么夫妻人伦,骨肉亲情的,所有人在他眼中,包括他的妻子儿女都只分为两类:对他有用能帮他往上爬的,和对他无用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之人。
他是靠了自己娘亲的嫁妆才能捐了个小官,从此步入官场,步步高升。可是当对他更有用的崔可心出现之后,他就能任由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和结妻子被这女人给害死而不置一辞。现在更是不顾自己妻儿的性命来做他杀人的刀。
他做下这一切不顾人伦亲情,忘恩负义、伤天害理的恶事,都只是为了他能爬得更高,手上握有更大的权力。崔护忽然很想看看当他这渣爹机关算尽却从高处狠狠栽下,跌入尘埃之中时会是个什么模样,那时的他,心中会不会生出一丝悔意来?
于是他让妻子进宫将一切都告诉了皇后,摊上这样一个渣爹,他只想彻底断送他的权臣之路,甚至是他的性命。他不以自己为子,那自己也不必再以他为父。
崔护原本以为,在妻子告诉皇后之后,再等上个两三天,帝后把网一收,这件事就能了结了。他和宜芝却都没想到在传出皇后得了狂疾的信儿之后,崔成君竟会跑到元嘉帝面前说是为了查清到底是何人害了皇后,应将所有这几日近过皇后身的人全都抓起来拷问,看看是不是她们带的香囊啊香珠啊之类的有什么古怪。这简直就是生怕元嘉帝查不到宜芝头上。
秦斐也是没想到这崔成君竟会犯蠢主动跳出来,便从善如流,如她所愿将所有曾近过皇后身的东西全都细细查验,结果这一圈查下来,没从宜芝所戴的香囊里查出什么来,倒在崔成君给皇后娘娘抄的书里现了些异常。那用来抄书的墨香和寻常墨香有些不大一样,请来太医一验,竟是在墨中混了些害人的药草,其香味闻得多了,便会使人生出狂疾来。
崔成君万没想到竟会查出这么一个结果来,还不等她大喊冤枉,人就已经被拖了下去。
其实这回她也算是冤枉,因为她用来抄书的墨还真不是她动的手脚,而是秦斐故意给她栽的赃。为的就是要给她安上一个罪名好彻底把她爹崔相一党给收拾了。
无论是秦斐还是采薇都不愿意让这事儿在明面上把宜芝母子也牵扯进来,就算宜芝愿意作证,采薇也不答应,这告自己的公公婆婆,一旦真要对簿公堂,光是孝道二字就能把宜芝夫妇给喷死。子不言父过,你身为人子,竟敢状告诬陷亲爹,简直是大逆不道!
宜芝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已,虽然明知自己的香囊中早没了那些害人的药草,可她还是禁不住有些后怕,自已若是当真犯蠢,听了继婆婆的话,那才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家三口从此万劫不复。
更让宜芝铭感于心、感念万分的是,元嘉帝和皇后为了使她的彦儿在长大后不致因为自己无意中害死了公主而心生内疚,一辈子背负着这个包袱,甚至甘愿将小公主真正的死因就此掩没,宁愿让崔相一党少上一条毒害公主的罪名,也不愿把她的彦儿牵扯进来。
不过即使少了这一条毒杀公主的大罪,便是崔相犯下的其他罪行,也足够他被砍上十七八次头了。元嘉帝这一回早将一切布置停当,几天功夫就将他犯下的种种罪行都一一数了出来,判了他一个五马分尸之刑,其妻崔可心谋害夫君子嗣在先,又阴谋毒害皇后在后,处以腰斩之刑,其余崔家人等及其党羽,各依其所犯罪行依法而判。
除了崔护一家三口安然无恙外,其余崔家人等最轻的刑罚也是流刑。至于那个奶娘李妈,自然早被秦斐给大卸八块以报杀女之仇。
在处决崔成纲夫妻的前一天,秦斐问崔护要不要再去看他父亲最后一眼,崔护默然点头,可是当他行至天牢,隔了老远就听到崔成纲和崔可心这一对毒夫毒妇的互相埋怨指责时,忽然就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这个父亲仍是没有丝毫悔愧之心,就算是他被凌迟处死,自己也再不会掉一滴眼泪了。
权倾朝野二十余年的崔相一党就这样轰然而倒,换来的是百姓的拍手称快。更令百姓欣喜不已的是,这回倒了一个大贪官及其党羽,新上台的一众官员却不是那只知贪腐,半点正事不做的蝇营狗苟之徒,而是个个都是想让他们这些穷苦百姓能吃饱穿暖的好官,不禁纷纷夸赞当今圣上真真是个英明之君。
秦斐听到百姓对他的称颂,虽然得意,但他更为高兴的却是,他的阿薇终于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眼见爱妻的身子一日日好转,人也重新焕出了生机,他每每在欢喜之余,都会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个大写的赞,觉得多亏自己心细如找出女儿夭折的疑点来,又百般体贴万般劝慰,合这二者之力,才终于将爱妻从伤痛中拉了出来。想来若是评选一个大秦好丈夫的话,自己若称第二,就没人敢说他是第一。
然而元嘉帝在这里沾沾自喜,以为让采薇走出失女之痛全是他的功劳。却不知道在这份功劳薄上,他只占了一半,帮着采薇走出这巨大痛楚的,除了他这个丈夫的相守与劝解之外,还少不了另几个人的陪伴与激励。(.. )